運輸機的引擎聲在云層上方形成單調的白噪音,林默盯著舷窗外流動的霧氣,思緒卻沉在馬庫斯筆記上那個被反復圈注的名字——“夜鶯計劃“。墨跡暈染的邊緣像是被雨水浸泡過,又像是被某種腐蝕性液體濺到,讓這個代號顯得更加陰郁。馬庫斯靠在對面,左腿的傷口已經包扎完畢,但紗布下滲出的血跡仍在緩慢擴散,在軍綠色褲料上暈開一片暗紅。
“你早就知道柏林是陷阱?!傲帜穆曇艉芷届o,但指節在P30L握把上泛白的痕跡暴露了他的情緒。馬庫斯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口袋里掏出一枚變形的彈殼,銅質表面刻著精細的螺旋紋路——這是林默在塞納河拋下的那枚,本該沉入河底淤泥的紀念品。
機艙突然劇烈顛簸,某個未固定的醫療箱滑到地板中央,散落的繃帶和針劑在傾斜的光線中形成詭異的幾何圖案。馬庫斯用匕首尖端在其中劃出一條線,連接起巴黎和柏林的坐標,又在末端點出下一個位置:北緯50.08度,東經14.42度——布拉格老城廣場。他的刀尖在最后一個點上反復旋轉,像是鉆探某種隱形的屏障?!耙国L不是計劃,“他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金屬,“是個人。“
林默的瞳孔微微收縮,視網膜上的增強現實圖層自動調出布拉格的立體地圖。廣場中央的天文鐘正在全息投影中分解成無數齒輪,每個零件都標注著精確的尺寸和運動軌跡——這讓他想起小時候拆解的第一塊懷表,也是這般復雜而精密。馬庫斯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八悄憔认碌哪莻€女孩,“他的呼吸里帶著血腥味,“艾米麗。“
機艙的燈光忽明忽暗,某種低頻震動從地板傳來,像是遠處爆炸的余波。林默的思緒卻回到了鐵塔餐廳,艾米麗撲向槍口時裙擺揚起的弧度,她眼中那種他無法理解的堅定?,F在想來,那個動作太過精確,像是經過千百次演練的戰術規避。馬庫斯松開手,從作戰服內襯抽出一張照片:艾米麗站在布拉格查理大橋上,身旁是個戴漁夫帽的男人,他的右手小指缺了最后一節——這是DGSE王牌特工“漁夫“的標志性特征。
運輸機開始下降,云層撕裂的瞬間,布拉格的紅色屋頂在夕陽中燃燒般耀眼。林默機械地檢查著武器,每一顆子彈都被擦拭得锃亮,但此刻它們仿佛有了不同的重量。馬庫斯將一枚芯片插入平板的端口,屏幕亮起的藍光映在他疲憊的臉上?!耙国L計劃的核心是記憶編輯,“他調出一段神經圖譜,“他們選中特定創傷者,用虛假記憶覆蓋原有身份?!?
跑道燈在舷窗上拉出長長的光痕,林默突然意識到自己在鐵塔上看到的艾米麗,可能從來就不是薩爾科齊的女兒。那些顫抖的睫毛,驚恐的藍眼睛,甚至她撲向槍口的動作,都可能是精心設計的程序反應。飛機輪胎接觸地面的震動將他拉回現實,艙門打開的瞬間,布拉格秋夜的風裹挾著啤酒花的香氣涌入。
馬庫斯拄著臨時制作的拐杖站起身,陰影遮住了他半邊面孔?!斑x擇權在你,“他將變形的彈殼放回林默掌心,“繼續修正彈道,或者接受這次誤差本就是瞄準的一部分?!皬棜け砻娴穆菪y路在月光下宛如指紋,林默突然明白,這三天來他擦拭的從來不是武器,而是自己逐漸模糊的邊界。遠處老城廣場的鐘聲敲響,驚起一群真正的夜鶯,它們的翅膀劃過月光的樣子,像極了一顆子彈在空氣中的完美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