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二姐把自己鎖在房間里整整一天。
我蹲在門口,聽見里面傳來壓抑的抽泣聲,像一只受傷的小獸。媽端著熱了三次的飯菜站在走廊,眼睛紅紅的。爸坐在客廳一根接一根地抽煙,煙灰缸里堆滿了煙蒂。
“讓她靜一靜吧?!按蠼阍陔娫捓镎f。她剛結束暑期實習,聲音里透著疲憊。
傍晚時分,二姐終于打開門。她的眼睛腫得像桃子,手里攥著成績單——離本科線還差17分。
“我復讀。“她的聲音沙啞得嚇人。
爸掐滅煙頭:“我和你媽商量過了,去上??瓢?,好點的專業比普通本科強?!?
“我說我要復讀!“二姐突然尖叫起來,把成績單揉成一團砸在地上,“我明明可以考得更好的!“
媽蹲下身,慢慢展開那張皺巴巴的紙:“小歡,你高三這一年瘦了十五斤,媽看著心疼......“
二姐的眼淚又涌了出來。她轉身沖回房間,“砰“地甩上門。那聲巨響震得我心里發顫。
和大姐視頻時,她背后的宿舍墻上貼滿了編程比賽的獎狀。
“二姐怎么樣了?“她啃著蘋果問。
我壓低聲音:“還是不肯出門?!?
屏幕里的大姐嘆了口氣。她剪了短發,顯得更干練了。桌上堆著厚厚的專業書,旁邊放著吃了一半的泡面。
“告訴二姐,專科不是終點?!按蠼阃蝗粶惤R頭,“我在做家教的那個學生家長,就是??飘厴I的,現在自己開公司,點名要我們學校的實習生?!?
她轉了轉攝像頭,給我看她的新電腦:“獎學金買的,下個月還要去深圳參加比賽。“
視頻結束后,我站在二姐房門外,把大姐的話重復了一遍。里面靜悄悄的,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
爸媽決定送我去實驗中學寄宿。
“你班主任說你有潛力沖一本。“爸拍著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讓我踉蹌了一下,“學費貴點沒關系。“
媽給我收拾行李時,偷偷往箱子里塞了五盒速溶咖啡:“聽說那里每天學習到十一點?!?
開學那天,爺爺奶奶也來了。爺爺拄著拐杖,繞著宿舍走了一圈,滿意地點點頭:“軍事化管理,好!“
二姐突然出現在宿舍門口。她穿著我沒見過的黑色連衣裙,頭發扎得一絲不茍,像個大人。
“給。“她扔給我一個MP3,“里面全是英語聽力,別用來聽歌。“
我驚訝地接過——這是二姐高考前每天睡前聽的。
爸和班主任在走廊談話,我聽見“嚴格管教““手機沒收“之類的字眼。媽紅著眼眶給我鋪床,把被子角掖了又掖。
當他們離開時,我看著二姐挺直的背影,突然意識到,這個夏天過后,我們三姐弟的人生軌跡,已經朝著完全不同的方向延伸開去。
宿舍十點準時熄燈。
我躺在硬板床上,聽著上鋪學霸的鼾聲,悄悄按下MP3的播放鍵。二姐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是她自己錄的單詞表,背景里還有大姐提醒她“發音錯了“的笑聲。
月光從鐵欄桿的窗戶照進來,在地上畫出一道道影子牢籠。我摸出藏在枕頭下的全家?!ツ甏汗澰陔s貨店門口拍的,照片里大姐摟著二姐的肩膀,爸的手搭在我頭上,媽笑得眼角堆起皺紋。
隔壁床傳來翻書聲,借著微光我看見室友在偷偷做題。我下意識去摸書包里的練習冊,卻摸到一個硬物——是媽不知什么時候塞進來的一包大白兔奶糖。
糖紙在月光下閃閃發亮,像我們破碎又明亮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