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走后的第三天，家里安靜得讓人不習慣。

二姐變得比平時更兇，動不動就挑我毛病：“張小松！毛巾又亂掛！““張小松！作業寫完了嗎？“我知道她是想大姐了，只是不肯承認。

傍晚，我正在店里幫爸理貨，媽突然拿回來一個快遞盒子。

“小慧寄來的，“她眼睛亮亮的，“說是給家里的禮物。“

我們圍在餐桌前拆開盒子，里面是一個手工做的風鈴——用彩色玻璃管和貝殼串成的，陽光下會折射出七彩的光。盒子里還有張紙條：“掛在店門口吧，聽到風鈴響，就像聽到我的聲音。“

爸二話不說就搬凳子去掛風鈴。他站得不太穩，凳子吱呀作響，媽在旁邊扶著，不停地說：“小心點，左邊再高一點。“

風鈴掛好的那一刻，恰好一陣晚風吹過，玻璃管輕輕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叮叮咚咚，像大姐的笑聲。

八月底，二姐也開學了。她是高三，比我們早兩周上課。

“張小松，“臨走前她惡狠狠地警告我，“好好寫作業，別惹爸媽生氣。“

我撇撇嘴：“知道了，啰嗦。“

她突然塞給我一個信封：“幫我保管，別讓爺爺奶奶發現。“

信封里是二姐攢的零花錢，還有一張字條：“給大姐買生日禮物用。“

二姐走后，家里徹底空了。爺爺奶奶整天看電視，音量開得很大。爸在店里忙到很晚，媽常常一個人坐在大姐的房間里發呆。

我偷偷翻過大姐的書桌，在最下面的抽屜里發現了一本日記。我沒打開看，但封面上的字跡讓我鼻子一酸：“我的大學夢——張小慧“。

九月的第一個周末，爸突然說要教我理貨。

“你也不小了，“他一邊清點香煙庫存一邊說，“該學點正經事了。“

他教我認香煙的牌子，哪些好賣哪些利潤高；教我檢查食品保質期，臨期的要放在最外面；還教我簡單的記賬，用他自創的符號系統。

“爸，“我忍不住問，“你年輕時為什么不愛干活？“

爸的手頓了一下，然后繼續整理貨架：“那時候傻，覺得干活來錢慢。“

陽光透過店門的玻璃照進來，落在爸的背上。他的T恤已經洗得發白，后頸被曬得黝黑，有幾處曬傷的痕跡。

“小松，“他突然很認真地說，“人這一輩子，最怕的不是窮，是辜負了在乎你的人。“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晚上關店后，我和爸坐在店門口乘涼。夏末的風帶著絲絲涼意，吹得風鈴叮當作響。媽在里屋算賬，計算器的聲音和風鈴聲混在一起。

“爸，“我鼓起勇氣問，“你后悔嗎？“

爸望著遠處的路燈，沉默了很久：“每一天都在后悔。“

他掏出錢包，從最里層抽出一張照片——是那張婚禮照的縮小版，已經泛黃卷邊。

“但后悔沒用，“他把照片收好，“只能拼命往前跑，跑得比后悔快一點。“

風鈴又響了，清脆的聲音在夜色中傳得很遠。爸抬頭看了看，嘴角微微上揚：“你大姐小時候就喜歡做這些玩意兒。“

我突然想起抽屜里的賬本，想起那一筆筆還款記錄，想起最后一頁的字：“日子會越來越好。“

“爸，“我小聲說，“大姐會以你為傲的。“

爸愣了一下，然后用力揉了揉我的頭發，手掌粗糙又溫暖。

“臭小子，“他的聲音有點啞，“進屋幫你媽對賬去。“

我站起來往店里走，身后風鈴輕響，像是一首溫柔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