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今日的訓練開始！全體，素振三百次！”

大師兄草雉天風那洪鐘般的嗓門在道場內炸響，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剎那間，道場里只剩下竹刀撕裂空氣的呼嘯聲。弟子們個個神情肅穆，汗水很快浸濕了他們的道服，肌肉緊繃，每一次揮落都傾注著全力。

神代宗彥混在人群中，手中的竹刀精準地劃出軌跡。三百次素振？對他登堂境的境界而言，連熱身都算不了。當其他人停下動作，個個汗流浹背時，宗彥只是額角滲出些許細密的汗珠，呼吸依舊平穩悠長，深藍色的羽織甚至都沒怎么凌亂。

短暫的休息時間，空氣里彌漫著汗水和桐木地板的味道。很快，幾名弟子在草雉天風的指揮下，搬來了數個點著火焰的燭臺，放置在道場各處。

“接下來，第二輪訓練！”天風的聲音再次響起，“凝視火燭！以初段刺擊火燭，目標——刺滅燭芯！記住，劍尖要穩、準、狠！”

“哦？有點意思。”宗彥的目光鎖定在面前一支左右搖擺的燭火上，這訓練確實精妙，培養的是眼力和刺擊精準度。他平舉竹刀，擺出中段構，整個人深吸一口氣，體內登堂境的內息瞬間凝于一點。

“嗖！”

竹刀化作一道模糊的殘影，瞬間刺出！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只聽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風吹熄蠟燭般的“噗”聲，他面前的燭火應聲而滅。更令人驚異的是，竹刀尖端，乃至整個燭臺周圍，一滴飛濺的蠟油也無！

“好強！”身旁的天草仲吾贊嘆道。

就連端坐在道場正前方，一直閉目養神的鐘卷次齋，此刻也睜開了雙眼。他的視線在宗彥身上停留了片刻，露出一絲細微的贊賞。這小子，根基極為扎實，這份對身體和勁力入微的控制力，更是在登堂境中都屬罕見。

“天風，仲吾。”鐘卷次齋低沉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寂靜，“你們二人，去教他中條流劍術。”

“是！師父！”草雉天風和天草仲吾立刻躬身領命，大步走到宗彥面前。

“宗彥師弟，”草雉天風聲音沉穩，帶著大師兄特有的嚴肅，“接下來由我們二人負責教授你中條流劍術的基礎。”

“請前輩賜教。”宗彥恭敬地回禮。

“首先，是最根本的‘構’。”草雉天風擺出一個極其標準的中段構，精準地指向宗彥的喉頭。“中條流的中段構，核心在于“制先機”。劍尖所指，便是你意志所向，是壓制對手、迫使其暴露破綻的第一步。全身之力凝于劍尖一點，不動如山，動則如雷霆！”

宗彥仔細觀察著天風構架的每一個細節：重心的位置，雙腿的微曲，肩臂的角度，甚至呼吸的節奏。

“構架是根基，步法便是流動的血脈。”天草仲吾接著開口，他向前踏出一步，腳步無聲無息地在地板上滑行。“中條流步法，核心分兩種：“送足”與“繼足”。”

他一邊講解，一邊流暢地演示：“‘送足’，便是如此，以足底貼地小步滑行移動。關鍵在于保持重心平穩，上身不晃，如同流水般悄無聲息地逼近或拉開距離，隨時準備發動致命一擊。”他的動作輕盈而穩定，仿佛真的在地板上滑行。

緊接著，天草仲吾腳下節奏陡然一變！“‘繼足’！”他低喝一聲，腳步瞬間變得短促迅疾，如同鼓點般快速交替跟進。“這是用于瞬間爆發突刺，或是遭遇強力反擊時急速后撤調整距離的步法！步幅雖小，但頻率極快，配合腰腹發力，能讓你在方寸之地爆發出驚人的速度！”他猛地一個前沖繼足突刺，竹刀帶起的勁風甚至吹動了宗彥的鬢發。

“步法需與‘構’的變化相輔相成。”草雉天風補充道，他身形一晃，中段構瞬間變為高舉過頂的“八相”構。“面對不同的對手和武器，‘八相’利于劈斬破甲，‘下段’則擅長應對突刺和攻擊下盤。”他迅速切換了幾個不同的構型，動作轉換流暢自然，每一種構型都蘊含著不同的攻防意圖，模擬著實戰中千變萬化的閃避與追擊。

演示完畢，兩人收刀站定，目光看向宗彥。

“宗彥師弟，”草雉天風再次開口，語氣鄭重，“中條流的劍術博大精深，但萬變不離其宗，其技法體系可大致歸為四類：剛擊技、精于防守反擊的柔化技、一對多的范圍技，以及最終極的奧義。今日，我們便從最基礎、也最體現中條流本色的‘剛擊技’開始傳授于你。”

“剛擊技？”宗彥疑惑道。

“不錯！”天草仲吾眼中閃過一絲好戰的光芒，“所謂剛擊，便是以絕對的剛猛、精準和速度，正面擊潰對手的防御，一擊必殺！是戰場之上最直接、最高效的殺人劍法！”

“明白了。”宗彥點了點頭，殺人劍法……鐘卷前輩的理念，從這里就開始了。

天風與仲吾開始進行演示，天風擺出隱劍架勢，仲吾則擺出中段構的架勢前進。仲吾向前一記唐竹，直攻天風面門。

“看好了！”草雉天風率先演示。他低喝一聲：“獨妙劍！”

草雉天風身體猛然下沉，左膝跪地，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他伏低的身形驟然壓縮，積蓄的力量從膝彎、腰腹傳遞到雙臂。竹刀將仲吾的刀打向側方，接著刀尖筆直鎖向“對手”仲吾咽喉的致命位置！

此乃剛擊第一式——‘獨妙劍’！跪刺鎖喉，迫使對手格擋退守自保！”

仲吾立即后退拉開距離，重新變為中段構。天風變本覺構緩緩逼進，他邁開步伐，沉穩！緩慢！帶著極強的壓迫感！

一步！兩步！第三步！

就在這一步踏定的剎那！

對面的天草仲吾將全身向前之勢盡數灌注至緊握的竹刀刀身！

竹刀呼嘯，化作一道寒芒，自上而下、帶著斬斷山巖的氣勢，直劈草雉天風暴露在外的右手！

天風立即收刀，用力以刀側向外一拔將其竹刀擋開，接著立即半跪斬其右手，并持續壓住，然后立即起身刺喉。

“這就是獨妙劍所有動作要領。”天風演示完畢后說道。

跪步鎖喉——起身追刺——格擋偏卸——跪地刺喉……獨妙劍！這一招在宗彥腦海中瞬間分解又重組——狠辣、連貫流暢！

“多虧了這天賦，我又極快的掌握了這招式發力的要點與技巧。”宗彥暗喜。

天草仲吾揉了揉被那記格擋震得發麻的手腕，臉上帶著戰斗后的酣然：“接下來，第二式，逆風！”

他擺開嚴整的中段構，目光如釘子般鎖定前方的草雉天風：“師兄！”

草雉天風也不多言，一步踏出，手中竹刀撕裂長空，一道力沉千鈞的袈裟斬從極高處劈落，帶著泰山壓頂的威勢斬向仲吾頭頸！那氣勢，似乎要將人連同竹刀一起劈成兩半！

“逆風！”

面對這勢不可擋的劈斬，天草仲吾沒有硬擋，也沒有完全后退！他左腳猛地向右橫跨一步，身體瞬間側旋！側步的同時，手中蓄力的竹刀驟然從側下方逆勢上揚！劃出一個與天風下劈斬完全逆向的圓弧！

啪！天草仲吾的竹刀斬到其手腕處。仲吾收勢后退，然后說道：“對付力量型大開大合的斬擊，用逆風有奇效。”

劍式再變。“剛擊技其余兩式相對尋常，‘切落’與‘袈裟斬’，想必你有所知？”

天風說著擺出架勢，面對仲吾一次快速的正面突刺，他腳下不動如山，手腕只是微微向下一沉、一擰！刀鐔格開刺來的刀尖同時，刀刃順勢沿著對方刀柄疾速滑下斬擊！迅捷、利落，帶著斬指斷腕的狠意。正是切落之術。

一旁的仲吾則揮動竹刀，高舉過頂斜劈而下！勁風呼號，竹刀掠過半個身位的巨大扇面！正是大開大合的袈裟斬！

宗彥凝神看著，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果然，與丸目流的切落袈裟二式相比，這中條流使來雖姿態有輕微不同——切落時沉挫更利落，袈裟斬的起勢也似更快一分——但大體是相似的。

四種剛擊技演示完畢，道場里似乎還殘留著那凌厲的刀風和凜冽的殺氣。草雉天風收刀，看向宗彥：“今日，你便先將這剛擊技中的獨妙劍、逆風、切落、袈裟斬練熟。招式看似簡單，但要領悟其中殺伐果斷的神髓，將力量、速度、角度、時機融為一體，絕非易事。若有不解之處，隨時來問！”

“是！多謝兩位師兄指點！”宗彥鄭重地躬身行禮。

草雉天風和天草仲吾點點頭，轉身去指導其他弟子。

看著兩位師兄走遠，宗彥才輕輕吐了口氣，拿起竹刀剛始練習，一邊在心底小聲嘟囔起來：

“切落…袈裟斬……這兩項劍術，丸目道場里早已錘煉得滲入骨肉，滾瓜爛熟。”

“這新得的剛擊技……獨妙、逆風…也不見得有多么玄奧艱深…”他將竹刀橫于眼前，目光銳利如刀，將那幾式剛擊技的畫面在腦中高速流轉分解。

他甩了甩頭，目光掃過道場那些汗流浹背、一絲不茍練習的弟子，最終落在遠處閉目端坐，如同融入木地板的鐘卷自齋身上。

“何必這樣一日只教一樣劍法？”他握住竹刀的手指緊了緊，骨節泛白，“這剛擊幾式，看仲吾師兄演練幾遍便已了然于胸、柔化技、防反技，想來也不會更難……倘若今日一齊授予我，最多十日，不，五日！這中條外剛內烈諸般神妙，便能在我掌中爐火純青，現在簡直浪費時間。”他暗自搖頭。

一絲急切，帶著天賦卓絕者才會有的不耐，悄然的進入了宗彥的內心。

心里不滿歸不滿，宗彥手上的動作卻絲毫沒有懈怠。竹刀在他手中翻飛，破風的尖嘯再次在他周身響起，節奏越來越快，斬擊愈發連貫。

枯燥而艱苦的練習一直持續到日落西山，道場內的燭火再次被點燃。當結束的號令響起時，饒是以宗彥的體質，也感到一絲疲憊。他拖著略感沉重的步伐回到旅店，連飯都懶得細嚼慢咽，草草吃完后，便一頭栽倒在鋪著草席的被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