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12日，手機鈴聲在凌晨四點響起時，張賢斌正夢見自己墜入深海。他掙扎著摸到手機，肺部殘留的疼痛讓這個簡單動作都變得困難。

“兵仔，你奶奶不行了...“

大伯沙啞的聲音像一把鈍刀，瞬間剖開了昏沉的大腦。

張賢斌的睡意一掃而空，他猛地坐起，胸腔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

“什么時候的事？現在怎么樣？“

“昨兒半夜開始說胡話，現在喘不上氣...“

電話那頭傳來大伯沉重的咳嗽聲，

“德福去請村醫了，可..，你奶奶一直喊你名字...“

窗外的城市還沉浸在黑暗中，張賢斌已經拖著行李箱沖出了出租屋。

肺栓塞痊愈期不該劇烈運動，但此刻他顧不上了。網約車司機看到他慘白的臉色，默默將暖氣調高了兩檔。

“去長途汽車站，最快速度。“

張賢斌咬著牙說，手機屏幕上是他剛查詢的銀行余額——23786.32元。辭職后僅剩的存款是他全部的家當。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撲面而來的是濃重的中藥味和隱約的尿騷味。

昏暗的房間里氨水味異常刺鼻，奶奶躺在床上，像一截干枯的樹枝，死氣沉沉。大伯正用破舊的蒲扇給她扇風，而小叔張德福——那個四十多歲卻只有七八歲智力的男人，正笨拙地擰著毛巾。

“斌斌！“張德福看到他，臟兮兮的臉上立刻綻開笑容，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

大伯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光亮：“趕快把奶奶送到醫院看下！“

張賢斌跪在床前，握住奶奶枯瘦的手。那只曾經為他納過千層底布鞋的手，現在無力地蜷曲著，指甲縫里還有沒洗干凈的污垢。奶奶半睜著眼睛，呼吸急促，左半邊臉不自然地歪斜著。

“奶，我回來了。“他輕聲說，喉嚨發緊。

奶奶的右眼轉動了一下，發出“啊啊“的聲音，口水從歪斜的嘴角流下來。她顫抖著抬起左手，指向自己的頭，又痛苦地捶打胸口。

“頭暈？胸悶？“張賢斌立刻警覺起來，“大伯，奶奶這樣多久了？“

“從開春就時好時壞...“大伯佝僂著背咳嗽，“前幾天摔了一跤后就更...“

“可是錢...“大伯欲言又止，布滿老繭的手無意識地搓著衣角。

張德福突然從兜里掏出一把皺巴巴的零錢：“我有錢！昨天在大棚種菜掙的！“

看著那堆最多不超過兩百元的零鈔，張賢斌鼻子一酸。他拿出手機：“錢你們不要擔心，我有！“

叫來的救護車要個吧小時才能到，張賢斌等不及了。他和大伯把奶奶連被褥一起小心抬上板車，朝村衛生室拉去。衛生所的醫生量了血壓后臉色大變：“血壓190/110，得馬上送縣醫院！“

當奶奶終于被推進縣醫院急診室時，一下午的診斷結果比想象的更糟：多發腔隙性腦梗塞，伴有肺部感染。主治醫生是個戴黑框眼鏡的年輕人，說話直截了當：“需要住院，至少兩周。押金一萬。“

張賢斌刷信用卡時，手抖得幾乎拿不住卡片。這是他在城市打拼五年攢下的應急錢，現在像水一樣流走。

接下來的半個月，張賢斌像根繃緊的弦。白天，他在醫院照顧奶奶，喂飯、擦身、盯著點滴；晚上，他睡在走廊的長椅上，聽著各種呻吟和哭聲入眠。大伯小叔沒文化，不適應城市快節奏，全程只能靠自己；

第三天的凌晨，奶奶突然抽搐起來。值班醫生匆忙趕來，下了病危通知。張賢斌簽完字后，躲在樓梯間痛哭了一場。他摸出手機，翻到前上司高總的電話，手指懸在撥號鍵上許久，最終還是沒有按下。

當奶奶病情終于穩定時，張賢斌收到了銀行的短信提醒：賬戶余額4892.17元。同一天下午，他的手機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

“是張賢斌先生嗎？我是高馳律師事務所王律師，邀請您下周三來面試...。“

掛掉電話，張賢斌站在醫院走廊的窗前發呆。窗外是縣醫院破舊的后院，幾個病人家屬正蹲在地上用簡易爐子做飯。

他的視線落在7樓神經內科的標牌上，那里住著他生命垂危的奶奶；又轉向手機，那里有一個可能拯救全家的工作機會。

“奶奶，好好配合醫生治療，錢你不用操心，我有！我已經在市里找了個工作，做律師的，一個月8000。”

張賢斌剛通過面試，就第一時間把好消息告訴了奶奶，以免為錢發愁而拒絕治療。

半個月后，經過張賢斌的悉心照料，奶奶終于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