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電監護儀的滴答聲像催命符，張賢斌突然被刺鼻的消毒水味激醒，再次開機的他感到渾身無比輕松。

就在睜眼的瞬間，白色頂燈在視網膜炸開——恍惚間，一只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正翻他眼皮。

“小伙子，阿油歐克？”

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像看實驗室的小白鼠，

“我怎么了？”

張賢斌喉嚨里擠出沙啞的質問，聲音像是砂紙摩擦鐵銹。

“你在高鐵上突發心梗被人送進醫院急救，想起來了嗎！”

張賢斌想撐起身子想說話，渾身無力且卻被輸液管扯得生疼，記憶碎片突然閃回：

“G75次高鐵上，他蜷縮在二等座里修改PPT，胸口劇痛如刀絞時，電腦還亮著“年終沖刺方案“的標題。”

“急性肺栓塞。你們這些北漂的，是不是覺得閻王爺也收996加班費？”

醫生敲著病歷本，

“醫、醫生，我多久能…“

病歷本啪地甩在床邊，露出“先天性心臟病+急性肺栓塞“的診斷

“一個月幾百塊，你玩什么命阿！再晚十分鐘，閻王都得給你開綠色通道！”

醫生翻著病歷，醫生突然模仿于榮光腔。

張賢斌瞳孔驟縮，記憶如潮水涌來。

2015年 12月 29日，G75次高鐵裹挾著呼嘯的寒風，刺破灰蒙蒙的天際線，疾馳奔向南方。

半小時前，張賢斌盯著電腦屏幕，

左側是銷售數據表（還差37萬達標）

右側是死黨昨晚發的微信：“兄弟1號記得穿帥點，這回特意給你找了幾個單身的伴娘搭檔！“

手指機械地敲擊鍵盤，布滿血絲的眼睛，暗淡無神，連續加班帶來的疲憊像鉛塊般壓在身上。

突然，一陣尖銳的刺痛從胸口竄出，張賢斌猛地按住心臟位置。先天性心臟病的老毛病又犯了，但這次的疼痛比以往更劇烈。

他深吸幾口氣，試圖緩解不適，可呼吸卻愈發困難，像是有人掐住了他的喉嚨。

然而，疼痛非但沒有減輕，反而蔓延到整個胸腔。張賢斌感覺自己像是被裝進了一個逐漸縮小的鐵盒，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撕裂般的痛楚。

他的嘴唇開始發紫，冷汗浸濕了后背，眼前的電腦屏幕變得模糊不清。

“先生，需要幫忙嗎，先生..！！”

鄰座大媽驚慌的呼喊聲傳來，緊接著，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每天給貓狗看病，什么時候才能買房買車？這么沒上進心，我不想給屌絲牛馬當牛做馬！”

“屌絲牛馬、當牛做馬馬中馬！孔婉，你這個賤婢！老子這么舔，在你心里居然不如牛馬，屌絲就算了還他么屌絲牛馬不如馬！”

此刻這股怨氣或許才是張賢斌的求生欲望。

從實習動物醫生到生物科技銷售的轉變，源于前女友孔婉這句扎心的嘲諷，也是支撐張賢斌北漂的動力源泉。

2015年的初春，張賢斌北漂入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從銷售學徒做起。每次客戶拜訪前一夜，工作手記上都會寫上：

“今日拜訪區域朝陽區、寵物醫院5家，攻陷醫院前臺秘籍工作總結。”

張賢斌宛如作戰參謀部參謀般，精準坐標、測算路程耗費時間，就連午餐都精準的死死的。

首月，張賢斌就這樣精確坐標、導航拜訪、拜訪總結，工作優化總結，反復如此，最終第一個月就開單了。

張賢斌看著病房電視——正在播放《華爾街之狼》，小李子舉著話筒吶喊：

“賣出去！拼了命也要賣出去！“

腦袋“嗡”的一聲，看來要住一段時間了！這意味著他將錯過公司最重要的年終沖刺，那些精心準備的報價方案、銷售匯總，還有即將到手的年終獎和 40%銷售提成，都要化為泡影。

三天后張賢斌轉入普通病房，手機在床頭柜震動，是公司總經理的來電。張賢斌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

“高總……”“小斌，聽說你住院了？”

高總的聲音帶著職業性的關切，

“項目進度可不能耽誤，你看什么時候回來？”

張賢斌盯著天花板，喉嚨發緊：

“醫生說要休息一個月，我……可能趕不上了。”

電話那頭陷入沉默，片刻后，陳總語氣變得冰冷：

“公司培養新人不容易，你這個節骨眼掉鏈子，公司很難搞恐怕……”

“對不起，高總，我..我辭職。”

張賢斌突然打斷，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驚訝。掛掉電話的瞬間，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指甲摳進掌心，這一年他像條狗：

替領導背鍋被罰酒到胃出血

墊付2萬招待費還沒報銷

為簽客戶在零下15度蹲守8小時

而現在，ICU三天花光了他全年醫保額度。

出院那天，陽光照在他身上，他第一次覺得，不用再和誰較勁，為了女人搏命不值得，這種輕松，竟比拿到 20萬獎金還要珍貴。

張賢斌把銷售獎狀撕碎撒進垃圾桶。手機新聞正播報：“某生物公司銷售猝死，家屬獲賠28萬…“

他突然笑出聲，笑聲驚飛了窗外麻雀。

“用命換錢？該換活法了。“

職場的拼搏沒有盡頭，而生命卻脆弱得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