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山間彌漫著草木清香。云棲睜開眼，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件玄色外袍——是沈硯的。她撐起身子，肩頭的薄毯滑落。草廬內靜悄悄的，只有藥爐上煨著的粥發出輕微的咕嘟聲。
榻上的書院少年仍在安睡，臉色已恢復紅潤。而沈硯不見了蹤影。
云棲走到院中，晨露沾濕了她的布鞋。藥圃旁，沈硯正背對著她劈柴，上身只穿著一件白色單衣，已被汗水浸透貼在背上，勾勒出精壯的肌肉線條。他右肩的傷處包扎得整整齊齊，動作卻不見絲毫滯澀，每一斧下去，木柴應聲而裂，干脆利落。
“傷沒好全就做重活，是想再躺三天嗎？“云棲出聲。
沈硯回頭，晨光為他輪廓鍍上一層金邊。他額前幾縷黑發被汗水黏住，更顯得眉眼深邃。“醒了？“他放下斧頭，“粥在爐上，趁熱吃?！?
云棲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你一夜沒睡？“
“睡了會兒?！吧虺幱眯渥硬亮瞬令~頭的汗，“那孩子半夜發熱，我按你留的法子給他換了藥?！?
云棲心頭一暖。她轉身進屋，盛了兩碗粥出來，遞給沈硯一碗：“你也吃?！?
沈硯接過碗，兩人并肩坐在門檻上。山霧未散，遠處峰巒如黛。云棲小口啜著粥，偷瞄沈硯的側臉。他吃相很好，不疾不徐，卻很快見底。喉結隨著吞咽上下滾動，脖頸線條剛毅有力。
“看什么？“沈硯突然轉頭。
云棲慌忙低頭：“沒、沒什么。“她感覺臉頰發燙，急忙岔開話題，“那孩子是哪家書院的？“
“青松書院。“沈硯放下碗，“我問過了，他叫陸明，是山下陸家村的。昨日上山采藥遇了蛇，也算命大?！?
云棲點點頭：“等他醒了，我熬副補血氣的藥，你送他回去?！?
沈硯挑眉：“你不去？“
“我...“云棲絞著衣角，“不想下山?！?
沈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沒再多問。
午后，陸明醒了。少年十五六歲模樣，清秀靦腆，得知是兩人救了自己，連連道謝。沈硯幫他換了藥，云棲則打包了幾副調理的藥劑。
“多謝云姐姐，沈大哥。“陸明紅著臉道，“我爹是村里塾師，二位若有空，一定要來家里坐坐。“
沈硯笑笑：“我送你回去?！?
兩人走后，云棲開始整理這幾日積攢的藥材。當她搬動沈硯留在角落的書箱時，一塊玉佩從縫隙中滑落。她彎腰拾起，突然僵在原地——
玉佩上雕刻的蓮花圖案，與她頸后的胎記一模一樣。
云棲手指微微發抖。這絕非巧合。養父從未提起過她的身世，只說她襁褓中被棄于山門。難道...這與沈硯有關？
她小心地將玉佩放回原處，卻注意到書箱夾層露出一角紙張。猶豫片刻，她輕輕拉開夾層。里面是一封密信，火漆上赫然印著滴血蓮花！
云棲倒吸一口涼氣。這圖案與黑衣殺手袖口的一模一樣。她顫抖著展開信紙，上面只有寥寥數字：“紅蓮已動，速查女醫?！?
女醫...是指她嗎？
院外傳來腳步聲，云棲慌忙將信塞回，剛合上箱子，沈硯已推門而入。他手中提著一條鮮魚和幾樣時蔬：“陸家硬塞的，晚上加菜?！?
云棲強作鎮定：“陸明到家了？“
“嗯?！吧虺幏畔聳|西，目光掃過書箱，又落在云棲臉上，“你臉色不好。“
“有點累?！霸茥荛_他的視線，“我去躺會兒。“
她轉身要走，卻被沈硯握住手腕。他的掌心溫熱干燥，卻讓云棲如坐針氈?！霸茥?，“他聲音低沉，“有事瞞我？“
云棲掙開他的手：“真沒事?！八觳阶哌M內室，關上門，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
沈硯到底是什么人？那封密信什么意思？還有蓮花玉佩...太多疑問在腦中盤旋，她太陽穴突突地跳。
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響起?！霸茥俊吧虺幍穆曇舾糁T板傳來，“我熬了魚湯?！?
云棲深吸一口氣，開門走出。沈硯站在門外，眉間帶著擔憂。飯桌上擺著兩碗熱氣騰騰的魚湯，香氣撲鼻。
“嘗嘗?！吧虺庍f過筷子，“第一次做，不知合不合口味?！?
云棲小啜一口，鮮香滿溢，竟十分美味?！跋氩坏缴虼笕诉€會下廚。“她故意強調那個稱呼。
沈硯筷子一頓：“什么？“
“別裝了?！霸茥畔峦?，“我看到了玉佩和密信。滴血蓮花，和那些殺手一樣。你到底是來查案，還是來監視我的？“
沈硯面色沉了下來。他放下筷子，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放在桌上——鎏金質地，上刻“鎮撫司指揮使沈硯“八個大字。
“我是來查紅蓮案的?！八币曉茥难劬?，“但遇到你，是意外。“
云棲盯著那塊令牌，腦中嗡嗡作響。沈閻王...眼前這人就是她最痛恨的“沈閻王“！那個據說手上沾滿鮮血的朝廷鷹犬！
“所以...你一直在騙我？“她聲音發抖。
“我沒有?！吧虺幧焓窒肱鏊?，被云棲躲開，“名字是真的，傷是真的，想保護你的心也是真的?！?
“保護？“云棲冷笑，“還是監視？密信上寫的'女醫'就是我吧？怎么，朝廷現在連山野郎中都不放過了？“
沈硯搖頭：“事情比你想象的復雜。紅蓮是一個神秘組織，十五年前就開始活動。他們滲透朝堂，買賣官職，最近甚至插手軍械走私。“他指向云棲頸后，“而你身上的胎記，與當年丞相府失蹤千金的描述完全一致?！?
云棲如遭雷擊：“你...胡說什么？“
“十五年前，丞相夫人攜幼女回鄉省親，途中遇襲。夫人身亡，女嬰下落不明?！吧虺幰蛔忠痪涞?，“女嬰頸后，有一枚蓮花形胎記。“
云棲猛地站起，椅子倒地發出巨響。“荒謬！我不過是個孤女，養父是軍中郎中，與什么丞相府毫無瓜葛！“
“你養父林淮，“沈硯緩緩道，“曾是丞相府侍衛長。“
這句話如同一盆冰水澆下。云棲踉蹌后退，腦中閃過養父臨終時欲言又止的模樣。“棲兒...要小心紅蓮...不要相信朝廷的人...“
“不...這不可能...“她搖頭，突然感到一陣眩暈。眼前發黑，耳中嗡鳴，她隱約聽見沈硯焦急的呼喚，卻無力回應。
黑暗吞噬了她的意識。
...
恍惚中，云棲感覺有人輕柔地托起她的頭，苦澀的藥液滑入喉嚨。她掙扎著睜開眼，看到沈硯近在咫尺的臉。他眉頭緊鎖，眼中滿是擔憂。
“別動。“他按住她，“你舊疾發作，需要靜養。“
云棲這才發現自己躺在榻上，蓋著厚厚的被子。窗外已是黑夜，燭光在沈硯輪廓上跳動，為他剛毅的面容添了幾分柔和。
“為什么...“她虛弱地問，“為什么是我？“
沈硯沉默片刻，從懷中取出那塊蓮花玉佩：“這是丞相府祖傳之物，圖案與你胎記分毫不差?！八D了頓，“我本只是追查紅蓮線索來此山中，遇見你那日，正是被他們的人所傷?！?
云棲閉上眼，淚水從眼角滑落。她突然想起什么，掙扎著摸向頸后：“你...早就看到了？“
“換藥那日。“沈硯聲音低沉，“但我不能確定，直到發現林淮的身份?！?
“養父他...從未提起...“
沈硯輕輕為她掖好被角：“他是在保護你。十五年前那場刺殺，很可能是紅蓮所為。他們似乎特別關注丞相府的子嗣。“
云棲睜開眼，望向沈硯：“那你呢？你究竟是為朝廷查案，還是...“
“兩者皆是?！吧虺幙嘈?，“我身負皇命，同時...“他話未說完，窗外突然傳來一聲夜梟啼叫。他神色一變，迅速吹滅蠟燭。
“怎么了？“云棲緊張地問。
沈硯示意她噤聲，悄聲道：“有人來了。“
黑暗中，云棲聽見院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沈硯無聲地抽出橫刀，擋在榻前。月光透過窗紙，在地上投下一道狹長的光影。
一道黑影從窗前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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