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無霜的軟劍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劍尖滴落的鮮血在地上綻開暗色花朵。她黛藍勁裝上多了幾道裂口，面紗不知何時已經脫落，露出線條銳利的蒼白面容。
“東南西北各四人，都是好手?！八Z速極快，“我解決了兩個，還有十四人?！?
沈硯已經拔刀在手，將云棲護在身后：“紅蓮的？“
“不只?！扒責o霜冷笑，“有兩個使的是軍中刀法?！?
云棲手指冰涼，從藥囊中摸出幾包毒粉。她瞥見窗外人影晃動，月光將刀影拉得老長，投在腐朽的地板上。
“后門?！吧虺幍吐暤溃拔议_路，無霜斷后。云棲，跟緊我?！?
秦無霜卻搖頭：“后門有弩手。“她突然看向云棲，“你會游水嗎？“
云棲點頭。養父在世時，常帶她去山澗游泳。
“驛站西側有條暗渠，通向下游水潭?！扒責o霜說著，從腰間解下一枚銅牌扔給沈硯，“你的'老朋友'也來了?！?
沈硯接住銅牌，臉色驟變。云棲瞥見牌上刻著一朵金邊紅蓮，背面是個“魁“字。
“走！“沈硯一把抓住云棲的手腕，沖向樓梯。秦無霜身形一閃，軟劍如銀蛇出洞，刺向窗外——一聲慘叫，有人從屋檐跌落。
云棲被沈硯拉著沖上二樓。走廊盡頭有扇破窗，窗外是傾斜的屋頂。她心跳如鼓，耳邊全是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跳下去，往西跑！“沈硯推開通往屋頂的窗戶，冷風灌入。他剛要邁出，突然側身一擋——三支弩箭破空而來，兩支被他橫刀格開，第三支深深扎入他左肩。
“沈硯！“云棲驚叫。
“沒事。“他咬牙折斷箭桿，“準備跑?！?
秦無霜從后方趕來，軟劍上血跡斑斑：“他們上來了！“
沈硯一腳踹開窗戶，攬住云棲的腰縱身躍出。屋頂瓦片在腳下碎裂，云棲幾乎是被他半抱著滑下屋檐。落地時沈硯悶哼一聲，將她護在懷中，自己重重摔在地上。
“西邊！“他推開云棲，翻身而起，橫刀架住一個撲來的黑衣人。
云棲撒腿狂奔，耳邊風聲呼嘯。身后金鐵交鳴之聲不絕，夾雜著幾聲慘叫。她不敢回頭，怕看到沈硯倒下的身影。
西側圍墻下果然有條水渠，黑黢黢的洞口飄著腐葉的氣息。云棲剛靠近，忽然背后一痛——一支弩箭擦過她右臂，帶起一溜血珠。
“進去！“沈硯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渾身是血，左肩的箭傷不斷滲出鮮血，右頰也添了一道血痕。秦無霜緊隨其后，軟劍舞成一片銀光，擋住追兵。
云棲鉆進暗渠，冰冷的水瞬間漫到腰部。腐臭味撲面而來，她強忍嘔吐的沖動，摸索著向前。身后水聲嘩啦，沈硯和秦無霜也跟了進來。
“一直往前?！扒責o霜喘息道，“出口有塊石板，推開就是水潭。“
黑暗中，云棲只能憑觸覺前進。渠壁濕滑黏膩，不時有老鼠從腳邊竄過。她右臂火辣辣地痛，卻不敢停下。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現一絲微光。三人加快腳步，果然看到一塊石板堵住去路。沈硯讓云棲退后，與秦無霜合力推開石板——
月光如水，傾瀉而下。他們爬出水潭，癱坐在岸邊草叢中。云棲這才看清沈硯的傷勢：左肩的箭傷血肉模糊，后背還有一道刀傷，鮮血已經浸透半邊衣衫。
“得處理傷口。“她顫抖著去摸藥囊，卻發現自己兩手空空——毒粉和銀針都在逃跑中遺失了。
秦無霜從腰間取出一個小瓶：“金瘡藥。“她幫沈硯脫下外衣，露出精壯的上身。月光下，那些新舊傷疤格外刺目，尤其是肋下那道三棱形的箭傷。
云棲突然一陣眩暈。那道傷疤的形狀在她眼前晃動，與某個夢境重疊——一支三棱箭破空而來，刺入一個男人的身體，鮮血噴濺在她臉上...
“云棲？“沈硯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他臉色蒼白，眼中卻滿是擔憂，“你受傷了？“
云棲搖頭，接過金瘡藥為他敷上。沈硯肌肉緊繃，卻一聲不吭。他的皮膚滾燙，呼吸間帶著淡淡的血腥氣。
“他們為什么追我們？“云棲輕聲問，“那塊銅牌是什么？“
秦無霜正在擰干衣角的水，聞言抬頭：“你不知道？“她看向沈硯，眼中帶著譏誚，“還是沒告訴她？“
沈硯冷冷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遲早要知道?！扒責o霜從懷中取出那塊銅牌，遞給云棲，“紅蓮'魁'字組，專司刺殺。背面的金邊蓮，代表他們效忠的不是普通首領。“
云棲接過銅牌。月光下，她突然發現牌面有些異樣——翻轉角度后，紅蓮圖案竟變成了一只展翅鳳凰，下方刻著“鳳闕“二字。
“這是...“
“皇宮內衛的標記。“秦無霜聲音冰冷，“鳳闕是長公主居所?！?
云棲手一抖，銅牌差點掉落。長公主？皇室成員竟與紅蓮有關？
沈硯突然站起，牽動傷口又滲出鮮血：“無霜，夠了?！八D向云棲，“這些只是猜測，沒有實證?！?
“那這個呢？“秦無霜冷笑，又從懷中取出一塊絲帕，“從殺手頭目身上找到的?！?
云棲接過絲帕。白色絲質，一角繡著個“蕓“字，沾滿血跡。她莫名覺得這帕子眼熟，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那個繡字。
“蕓...“她喃喃道，“我好像記得...“
一陣劇痛突然襲上太陽穴。云棲眼前發黑，耳邊響起一個溫柔的女聲：“棲兒，這是娘親的帕子，你收好...“畫面一閃，變成漫天火光，有人在尖叫，她被一雙大手抱起...
“云棲！“沈硯接住她軟倒的身體。云棲看到他焦急的面容在眼前晃動，卻越來越遠...
...
不知過了多久，云棲在細碎的火光中蘇醒。她躺在一間破廟里，身下墊著干草。篝火噼啪作響，沈硯和秦無霜正在低聲交談。
“...必須盡快送她回京?！吧虺幍穆曇簟?
“太危險。“秦無霜反駁，“長公主已經知道她的存在，路上全是埋伏?！?
“那也不能一直躲著。七月初七快到了，如果紅蓮真要刺殺丞相...“
“你當真以為他們的目標是丞相？“秦無霜冷笑，“那女孩才是關鍵。十五年前的事，她知道多少？“
沈硯沉默片刻：“應該什么都不記得了。“
“最好永遠別記起來?！扒責o霜的聲音突然壓低，“當年那支箭...“
云棲努力保持呼吸平穩，心跳卻如擂鼓。當年什么箭？是指沈硯肋下的傷嗎？
“夠了。“沈硯語氣轉冷，“你先回京復命，我帶云棲走小路?！?
“隨你?！扒責o霜站起身，“但記住，欽察使的職責是查案，不是...“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裝睡的云棲，“...感情用事。“
腳步聲遠去，廟門吱呀一聲關上。云棲感覺到沈硯走近，在她身邊坐下。他的手指輕輕拂過她額前的碎發，溫暖而粗糙。
“我知道你醒了?！八吐暤馈?
云棲睜開眼，對上沈硯疲憊的目光。篝火映照下，他輪廓深邃，眉宇間是化不開的憂慮。
“秦無霜的話...是什么意思？“她輕聲問，“你和紅蓮...和長公主...到底有什么關系？“
沈硯拿起那塊絲帕：“這可能是你母親的?！?
云棲撐起身子：“你怎么知道？“
“繡工是宮中的雙面繡，'蕓'是丞相夫人的閨名。“沈硯將帕子靠近篝火，“而且...“
絲帕在高溫下漸漸顯現出淡褐色的紋路——是一幅精細的地圖！
“這是...“
“丞相府密道。“沈硯聲音緊繃，“看來有人早就預料到這一天。“
云棲盯著地圖，突然頭痛欲裂。破碎的畫面如潮水般涌來：黑暗的通道...女人的哭泣...金絲面具的反光...
“不要相信戴金絲面具的人...“她無意識地喃喃道。
沈硯猛地抓住她的肩膀：“你說什么？“
云棲回過神來：“我...我不知道。好像有人對我說過這句話...“
沈硯眼神劇變，松開手后退一步?；鸸庀?，他臉色陰晴不定。
“沈硯，“云棲突然問，“你肋下的傷...是怎么來的？“
廟內一片死寂。遠處傳來雷聲，預示著一場暴雨將至。
“十五年前，“沈硯終于開口，“我在丞相府...中了一箭?！?
“是誰射的？“
“不知道?！吧虺幰崎_視線，“當時太亂。“
云棲不信。她想起夢中那個畫面——箭矢破空，鮮血飛濺。那種真實的恐懼感，仿佛就發生在昨日。
“沈硯，如果我真是丞相之女，“她直視他的眼睛，“那你當年...在那里做什么？“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沈硯瞬間蒼白的臉。雷聲轟隆而至，震得廟宇簌簌落灰。
“我奉命保護丞相家眷?！八曇舾蓾?，“但去晚了...“
廟門突然被狂風吹開，暴雨傾盆而下。沈硯起身去關門，背影僵硬。云棲看著火光中他挺拔的輪廓，心中疑云密布。
她摸索著那塊絲帕，突然在夾層中觸到硬物——小心拆開，一枚小小的蓮花玉墜滑落出來，與她頸后的胎記如出一轍。
玉墜背面刻著兩個小字：永寧。
這是...她的名字嗎？
“沈硯。“云棲握緊玉墜，“我的本名...是什么？“
沈硯背對著她，肩膀幾不可察地一顫：“丞相千金，閨名永寧?！?
永寧。云棲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像一把鑰匙，打開了記憶深處的某扇門。她眼前浮現出一個華服女子，溫柔地喚她“寧兒“...
“那...我母親是怎么死的？“
沈硯終于轉身，眼中是她從未見過的痛楚：“被金絲面具的人...一箭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