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塊！

這三個字像一塊巨石，轟然砸在王家院子里，激起一片驚濤駭浪。

李娟捂著嘴，差點驚呼出聲，那可是六十塊啊！她男人王建業(yè)在生產(chǎn)隊累死累活干一年，扣除口糧，也就能剩下幾個錢？這一下子就要掏空家底，還要倒欠饑荒！

她看向王志玲的眼神，充滿了絕望和一絲隱秘的期盼，婆婆手里不是還有錢嗎？那可是給小叔子將來娶媳婦、辦大事的錢，難道真要為了這破事全搭進(jìn)去？

王建業(yè)的臉膛漲得紫紅，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他恨弟弟不爭氣，惹下這等滔天大禍，更恨孫家人的貪得無厭，

這分明是趁火打劫！可他嘴笨，除了干瞪眼，竟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王建剛也嚇傻了，他雖然混賬，但也知道六十塊錢意味著什么。他縮著脖子，連哭都忘了，偷偷瞄著母親的臉色，心里七上八下。

孫家父母見王家人這副模樣，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了幾分得色。

那孫父清了清嗓子，仿佛生怕王志玲聽不清楚，又重復(fù)了一遍：“王大娘，六十塊，一分不能少！這還是看在張老師的面子上，不然，我們直接報公安，讓你兒子去蹲笆籬子！”

院墻外的趙寡婦，更是興奮得兩眼放光，嘴巴咧得幾乎能塞進(jìn)一個雞蛋。

好啊！鬧得越大越好！王老太婆這次不脫層皮，也得大出血！看她以后還怎么在屯子里橫！

一片死寂的壓抑中，王志玲緩緩抬起了頭。她臉上的怒容不知何時已經(jīng)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平靜的淡漠。

她看著孫家父母那副貪婪嘴臉，心中冷笑連連。這兩個東西，是看她剛才動了手管教兒子，覺得她心虛理虧，好拿捏，想趁機敲上一筆橫財呢！

“六十塊？”王志玲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腔調(diào)，似笑非笑，“你們確定，只要六十塊？”

她這話一出，孫家父母臉上的得意之色微微一僵，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這老虔婆，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不哭天搶地，不討價還價，反而問這么一句？

王志玲沒等他們回答，目光轉(zhuǎn)向?qū)O父，語氣平緩卻字字清晰：“孫家大哥，你說那鋼筆是‘英雄牌’高級金筆，花了五十塊錢。敢問，可有買筆的發(fā)票？或者，你說說那鋼筆的具體型號，我也好長長見識。”

“不瞞你說，我這老婆子雖然沒讀過什么書，但對這些筆墨紙硯的東西，也略知一二。尋常的英雄牌鋼筆，可遠(yuǎn)不值這個價錢。”

孫父被王志玲這不緊不慢的幾句話問得一滯，眼神明顯慌亂起來。他哪里有什么發(fā)票！那鋼筆的來路，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他支支吾吾地說道：“發(fā)……發(fā)票早就不知道扔哪兒去了！那是……那是特殊渠道弄來的！別人送的！總之，金貴得很！”

旁邊的孫母見丈夫被問住，立刻又開始撒潑，一拍大腿，干嚎起來：“哎喲喂，我的老天爺啊！我們家孩子受了這么大的委屈，鋼筆被毀了，人也嚇壞了，你們還在這里盤問東盤問西的！還有沒有天理了！我家那鋼筆就是值五十塊！少一分都不行！”

張老師站在一旁，眉頭緊鎖。他本不想過多摻和學(xué)生家里的經(jīng)濟糾紛，但孫家這副嘴臉，實在是讓他看不下去了。

他清了清嗓子，沉聲說道：“孫磊家長，據(jù)我所知，孫磊同學(xué)用的那支鋼筆，確實是英雄牌的，但并非什么特別稀罕的型號。我之前也見過幾次，應(yīng)該是市面上比較常見的款式，價格大約在幾塊錢到十幾塊錢之間。五十塊，確實是有些……有些離譜了。”

張老師這話，無疑是給了孫家一記響亮的耳光。

孫家父母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那孫父還想強辯：“張老師，您不懂！我這筆……”

就在他還要胡攪蠻纏之際，王志玲的腦海中，那道奇異的金色光芒再次一閃而過！

一段清晰無比的信息，如同烙印般浮現(xiàn)在她心頭：【鋼筆：英雄616型，市面零售價約八元。此筆并非新購，乃孫磊表哥用舊淘汰之物，筆尖有明顯磨損，下水略有不暢。孫父孫大海，近日常在屯外小樹林與人聚賭，輸了不少錢，正四處籌措賭資，今日見王家似有可乘之機，故而獅子大開口，意圖訛詐。】

原來如此！

王志玲心中豁然開朗，看向?qū)O大海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洞悉一切的銳利。這孫大海，不僅想訛錢，還是個爛賭鬼！

她唇邊泛起一抹極淡的弧度，聲音卻愈發(fā)平靜：“張老師說的是。依我看，孫磊同學(xué)那支鋼筆，若是我沒看錯的話，應(yīng)該是英雄616型號的吧？”

“這種筆，全新的，供銷社里大約也就賣個八塊錢左右。若是舊筆，筆尖再有些磨損，怕是還要再打個折扣。”

王志玲不疾不徐地說道，每一個字都像小錘子，輕輕敲在孫大海的心上，“孫大哥，你張口就要五十塊，這可真是把我這老婆子當(dāng)成冤大頭，往死里宰了。”

英雄616！八塊錢！

這兩個詞一出，孫大海和孫母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如紙！他們做夢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土里土氣的農(nóng)村老太太，竟然能一口道出鋼筆的準(zhǔn)確型號和價格！這……這怎么可能？！

孫大海額頭上滲出了細(xì)密的汗珠，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孫母那干嚎的聲音也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院子里，李娟和王建業(yè)也是一臉的錯愕。他們沒想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婆婆，竟然還懂這些！

王志玲將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心中冷哼一聲。她緩緩開口，語氣不容置喙：“我兒子王建剛犯了錯，損壞了你家孩子的東西，做娘的，我認(rèn)。該賠的，我一分不會少。”

她頓了頓，伸出兩根手指：“這樣吧，鋼筆錢，我出五塊。另外五塊，算是我給孫磊同學(xué)的壓驚錢，買點糖果吃，定定神。一共十塊錢，這事就此了結(jié)。”

“如果你們覺得這個價錢不公道，非要堅持六十塊，那也行。”王志玲話鋒一轉(zhuǎn)，眼神陡然變得凌厲起來，“咱們現(xiàn)在就去找劉隊長，再不行，就去公社，請上面的干部給評評理！我倒要看看，是哪個英雄牌的鋼筆金貴到值五十塊！也讓大伙兒都聽聽，你們孫家，是怎么‘有理有據(jù)’地跟我們王家討要這筆‘賠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