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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農(nóng)家院

吃了野果,四人精力略回,繼續(xù)沿著廢路走。

遠(yuǎn)方隱隱有燈光,那是進(jìn)入桐山市主城區(qū)的方向。

再堅持十幾公里,他們就能回到那個他們熟悉的世界——教室、黑板、廣播站、飯卡、試卷、喇叭……那個安靜而重復(fù)的世界。

可他們都知道,他們再回去之后,已經(jīng)不是同一個自己。

喬伊低聲說:

“我們每個人,身上都背著‘不可言說的系統(tǒng)數(shù)據(jù)’。這場逃脫,不只是現(xiàn)實,更是系統(tǒng)給我們的一次測試。”

陳樹點頭:“我們通過了。”

胡靜看向前方:“但系統(tǒng)會停嗎?”

馬星遙:“不。它會等我們——去啟動它。”

四人朝著城市的燈光,慢慢走去。

他們身后,是風(fēng)吹草動,是未被監(jiān)測的夜,是系統(tǒng)之外的一段自由軌跡。

月色退去,天邊泛起魚肚白。

四人順著荒道又走了二十多分鐘,終于在一處低洼地段,看到了遠(yuǎn)處有些零星的人家——紅磚、泥瓦、青灰石墻,有的屋頂塌了,有的院墻破了,但畢竟是“人”的痕跡。

風(fēng)小了,狗叫聲遠(yuǎn)遠(yuǎn)傳來。

他們沿著一條田邊土路走近,來到一座斑駁的院子前。

門是木頭的,歪斜地掛著,門縫處貼著一張過年時紅紙窗花,已風(fēng)干褪色。

喬伊輕輕敲了敲門:“有人在嗎?”

半分鐘后,里面?zhèn)鱽砭徛哪_步聲,“吱呀”一聲,門開了。

是個滿頭白發(fā)的老奶奶,身材瘦小,穿著舊棉襖,系著一條花布圍裙,臉上皺紋像煙雨舊地圖,一雙手還端著一個小煤爐灰盆。

她微微瞇眼看著他們,眼神略帶戒備,但并不敵意:

“你們……誰呀?”

喬伊上前一步,鞠了個躬:“奶奶,我們幾個是桐山市的學(xué)生,迷了路,這會兒走不動了,想討點水喝。”

老奶奶看了看他們一身塵土,胡靜的臉還有一點紅腫,馬星遙鞋底破了個洞,陳樹嘴角干裂得發(fā)白。

她“嘖”了一聲:

“哎喲喲,這是走了多少路……快進(jìn)來吧,家里水是井水,涼的啊。”

他們進(jìn)了院子,發(fā)現(xiàn)這處宅子雖破,卻打掃得干干凈凈。

兩扇磚瓦屋之間掛著幾條晾曬的布條,水缸蓋子上壓著一塊老木板,菜地里還有半開著的白菜和蒜苗。

最驚喜的,是屋檐下居然掛著一排干南瓜片和紅薯干。

老奶奶招呼他們坐下,自己打了一瓢井水,一人倒了一碗:“別嫌涼啊,咱這地方就是沒條件。”

胡靜接過水,熱淚差點涌上來。

她不是矯情,只是過去的焦慮、疲憊,在這一碗清水的“溫柔接納”中,被一股子鄉(xiāng)土善意瞬間擊潰。

陳樹喝完水,望著院子說:“奶奶,家里就你一個人住?”

老奶奶嘆了口氣,慢慢說:

“我兒子在青島做工,閨女出嫁到皖南了。這屋子啊,也就我一個人守著。人老了,也不想去城市了。”

她頓了頓,補了一句:

“不過啊,咱這地方,種點菜、劈點柴、喝點水,也就夠活了。”

喬伊環(huán)顧四周,說:“奶奶,咱們做點早飯吧。你歇著。”

老奶奶笑了:“哪有客人下廚的理兒?”

胡靜笑:“這會兒,咱不是客人,是徒步逃命到家門口的‘困小孩’。”

四人張羅起來。

馬星遙提著一把小斧頭,跟著老奶奶去后院劈柴;

陳樹蹲在灶臺邊生火,把舊報紙團(tuán)得像小時候?qū)W的;

喬伊洗菜、淘米,水缸一勺一勺地提;

胡靜拿著菜刀,把紅薯干切成片,跟老奶奶一起炒玉米面粥。

火塘里“嗶哩啪啦”響著,香氣溢出木頭門縫,屋子暖了,人心也暖了。

老奶奶看著他們忙前忙后,笑得合不攏嘴:

“這像我年輕時候,一家人七八口圍著鍋臺轉(zhuǎn)的樣兒……現(xiàn)在沒人燒火做飯了,都是煤氣灶、外賣……你們這樣,還真稀罕。”

喬伊一邊翻炒白菜,一邊說:“有時候,越簡單的東西,越有煙火氣。”

老奶奶聽了這話,眼里微微發(fā)亮。

晨光透進(jìn)院子,像在祝福什么。

飯煮好了,是玉米粥配腌菜,炒雞蛋里加了蒜苗,幾片土豆翻炒得香得不行。

四人和老奶奶圍坐在矮桌邊,蹲著吃,像一戶臨時拼裝起來的“碎家庭”。

吃到一半,老奶奶忽然站起,掏出床頭小罐子,捧出四塊形狀不一的米糕,包著紅紙。

她一臉認(rèn)真地說:

“這是我過年蒸的,凍在壇子里舍不得吃,今天拿出來給你們嘗嘗。”

喬伊雙手接過,鄭重得像接過某種儀式。

胡靜拿起米糕,咬了一口,眼睛微紅:“奶奶,這味兒……像極了我小時候姥姥做的。”

老奶奶慈祥一笑:“你姥姥在那兒啊?”

胡靜眼神低垂,輕聲說:“……也在煤礦。早走了。”

老奶奶聽完,眼神柔下來,摸了摸她的頭。

“你能還記得她的米糕味兒,她在天上就能聞見。”

這一頓飯,沒有菜單,沒有客氣,只有一種——

“哪怕全世界都關(guān)門了,還有一口熱粥等你”的溫暖。

他們什么也沒多問,吃完飯,又幫老奶奶砍了一捆柴,清了后院雜草,把水缸挑滿。

臨走前,老奶奶站在門口說:

“你們再回來啊,奶奶這兒……永遠(yuǎn)有飯。”

喬伊看著她,輕輕點頭:“會的。”

然后,她帶著三個“逃命的孩子”,在清晨的風(fēng)里,踏上了回家的路。

風(fēng)過田埂,陽光照在四人的背影上,

這一夜的驚魂,在這一頓“人間煙火”中,

終于,有了著陸的余地。

院門吱呀一聲慢慢關(guān)上,老奶奶還站在門里,對著四人的背影招手。她的棉襖袖口卷得整齊,眼角的皺紋在朝陽下刻出金色的紋路,像大地最柔軟的年輪。

喬伊站在小路盡頭,轉(zhuǎn)頭看了一眼。

陽光灑在那老舊院子的磚墻上,有鳥飛過,有風(fēng)拂過柴垛,狗叫聲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那一刻像被定格進(jìn)某張老照片。

她伸手進(jìn)衣兜,想掏點什么——

可隨即想起,早在五礦那幫惡棍搜身時,她的零錢、筆、便簽紙……都被翻得精光。

她輕輕抿唇,只得低聲說了一句:

“有機會……我會再回來。”

四人順著山腳小路繼續(xù)前行,呼吸間已不再是礦塵和廢鐵味,而是泥土與朝陽混合出的“干凈味道”。

馬星遙指著遠(yuǎn)處道:“那邊,應(yīng)該就是集市。”

陳樹笑了:“我能聞到糖油餅和油條味了。”

胡靜吸吸鼻子:“還有豆腐腦……這味兒比逃命還香。”

再往前走,果然遠(yuǎn)遠(yuǎn)能看到一座紅瓦小鎮(zhèn),公路旁掛著“早市歡迎您”的紅布橫幅,有三輪車、有蒸籠、有鑼鼓隊的聲音。

集市邊的收音機正播著早間節(jié)目,里面的男主持高喊:“桐山人民早上好啊——陽光明媚,早飯記得吃熱的!”

四人相視一笑,不知誰先拉了誰一把,忽然——

他們四個手拉著手,朝集市那頭奔跑起來。

塵土在腳邊飛揚,陽光在他們眼里倒映,耳邊的風(fēng)聲比話語還真實。

他們跑得沒那么整齊,但那一刻仿佛踏著云彩,整個人都被某種透明的情緒抬了起來。

喬伊忽然回想起,五年后,她在2021年,一個人走在城市高架橋上,耳機里無意間聽到的一首歌:

Can you hear me…

Dum dam da di da di dai…

Can you hear me…

那是首老歌,名字她都不記得,但旋律就像時間的鉤子,一下子把她拉回了今天的清晨,拉回了這段落滿灰塵卻明亮無比的路上。

那旋律輕飄飄的,像他們的腳步,像她此刻微微泛紅的眼眶。

集市上,人來人往,孩子拿著氣球蹦跳,大喇叭廣播店鋪開張,蒸汽在早攤上升起,油鍋發(fā)出“哧啦”聲。

他們在一個破塑料棚下坐下,要了四碗豆腐腦、四根油條。

陳樹第一口下去:“我靠,這味兒跟我奶奶燉的一樣!”

胡靜喝著熱湯,眼眶都紅了:“天哪,我居然是在人間。”

馬星遙慢慢地吃完,擦了擦嘴角,對喬伊低聲說:“謝謝。”

喬伊看著眼前冒著熱氣的碗,淡淡地笑:

“能吃到熱豆腐腦的人,不會輸給系統(tǒng)。”

四人吃得像慶功宴一樣熱烈。沒有人說昨天的夜、手上的傷、礦井的鐵鎖、混混的嘶吼。

因為他們知道:

活著走到今天早晨,本身就是一場勝利。

喬伊抬頭,思緒遠(yuǎn)飄:你聽見了嗎?

她把吊墜從衣領(lǐng)下拉出來。

它安靜了下來,不再發(fā)光,也不再震動,像一場大夢后的靜止星塵。

但她知道——它“不是沒電了”,而是在等。

等她做出那個決定。

她抬頭看向晨霧還未散盡的天空,腦海中又響起那句歌詞:

Can you hear me…

你,聽見了嗎?

她知道,那場在五礦的引導(dǎo),不是巧合。有人在幫他們。

她不知道是誰,但她知道:

“我們正在被誰牽著引線,但最后一步,要我們自己邁出去。”

豆腐腦碗里只剩一層薄薄的湯底,

油條冷了一半,但笑聲還在。

他們吃完了人生中最有意義的一頓早飯,朝著桐山市的方向,背起各自的包,重新出發(fā)。

不是逃回去,而是——回去開始新的計劃。

Ω還在等他們。

這一次,他們準(zhǔn)備更好了。

豆腐腦與油條的熱氣還未散盡,四人站在人聲嘈雜的路口,揮手招來了一輛綠色出租車——那種年代感十足的桑塔納,一股濃濃的機油味混著晨霧鉆進(jìn)鼻尖。

司機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瞪大眼睛:

“你們這是……通宵跑山啊?臉都灰了,像演話劇下來的。”

沒人回應(yīng),四人默契地擠進(jìn)車?yán)铮o和馬星遙坐后排,喬伊和陳樹在前排副駕并排。

車起步,駛上回城的水泥路,車窗被太陽一曬,車內(nèi)暖了幾分,眼皮也跟著打起了架。

車到東城區(qū),街道熟悉起來,早餐鋪、二手書店、文具攤一個個映入眼簾。

二中的鐵門出現(xiàn)在眼前。

喬伊輕拍司機肩:“這兒停,謝謝。”

陳樹也跟著下車,他回頭看車?yán)铮骸榜R星遙,不進(jìn)校?”

馬星遙搖頭:“我得先處理點事。”

喬伊朝他點頭:“周會上見。”

出租車?yán)^續(xù)往西開。

陳樹和喬伊并肩走進(jìn)校門,陽光照在校服上,一瞬間,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未發(fā)生任何事的日常。

但他們心知肚明:那個走過廢礦、逃出囚室的自己,已不再是講臺前只背考綱的人了。

馬星遙望著窗外,臉上是常見的平靜,但右胳膊腫得老高,從肩到肘布滿暗紫色的瘀痕,一動就牽扯著肩膀疼。

胡靜側(cè)過身子,盯著他的手臂,咬了咬唇:“疼不疼?”

馬星遙眼睛沒轉(zhuǎn),只淡淡一句:“還能動。”

胡靜眼圈微紅。

她想起那天夜里,在礦區(qū)二樓廢舊辦公室里,那名混混喝了半瓶散裝白酒,紅著眼靠近她時,笑得像個瘋子。

她反抗,罵他,踹他,可終究只是個女孩的力氣。

是馬星遙第一個沖上來,明知道打不過,明知道可能被群毆,還是一拳砸在那混混臉上,把他打倒在地。

然后他被圍攻,拳頭、膝蓋、鐵皮折凳,落在他背上、手臂上——他一聲沒吭,死死護(hù)著她。

直到喬伊引開另一個人,陳樹跳起撲倒另一人,才將局勢略扳回來。

那些細(xì)節(jié),胡靜一秒也沒忘。

她轉(zhuǎn)頭,低聲說:“你傻不傻,你要是被打殘了怎么辦?”

馬星遙終于轉(zhuǎn)頭看她,眸色如水:

“你要是出事,我們誰都走不出去了。”

胡靜低頭,長長睫毛下,眼神柔軟下來。

她像姐姐,又不像。

這一次,她沒再“客套地笑”,而是伸手輕輕拉住他的手。

“你先去學(xué)校。周末……來我那,好好緩緩。”

馬星遙沒回答,但沒有抽手。

陽光照進(jìn)來,灑在車窗上,他的臉線條干凈,眼神卻慢慢有了從未有過的暖意。

他不擅長說情緒,可這一刻,他聽懂了她的意思。

喬伊正走進(jìn)校門,忽然回頭看向遠(yuǎn)方出租車遠(yuǎn)去的方向,瞇了瞇眼。

風(fēng)吹起她的頭發(fā),吊墜貼在胸口微微一顫,仿佛在回應(yīng)某種來自“系統(tǒng)外部”的情感頻率。

她對自己說了一句:

“感情這種東西,系統(tǒng)也測不準(zhǔn)。”

陳樹扭頭:“說什么?”

喬伊淡淡一笑:“沒什么。走吧,課間要開始了。”

兩人走入教學(xué)樓,像沒發(fā)生任何事的少年,又像剛從宿命風(fēng)暴中歸來的“觀測者”。

而出租車轉(zhuǎn)彎駛?cè)霒|城區(qū)老街時,

馬星遙轉(zhuǎn)頭看窗外,胡靜靠在他肩頭,輕聲說:

“你是不是……以前從來沒靠過誰?”

他點頭。

她笑了:“那就靠一次,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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