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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年夜(二)

這一年胡靜看起來輕松、成熟、理性,幫他們搞后勤、撫情緒,

可她從沒對任何人真正講過自己的難。

沒有學歷、沒有家庭依靠、沒有未來規劃,

她唯一能靠的,就是這點社會經驗和被歲月逼出來的從容。

她總以為,馬星遙是個孤獨而冷靜的天才型少年,不會懂太多情緒的彎彎繞繞。

可他卻選了一首《情人》送她。

不是情人節的“告白曲”,而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說——“我懂你”,的旋律。

最后一次播放結束,尾音輕輕落下——

“沒法等待……”

她終于慢慢地把卡片合上。

眼里沒有淚,但卻一陣酸意。

她輕輕喃喃:

“這孩子,其實什么都懂……”

懂她深夜反復播放老磁帶,懂她年夜飯一個人做兩個菜也不嫌多,懂她嘴上笑著,其實心里怕被忘。

他沒說出口,但他用卡片告訴她:

“你不是多余的那個。”

“你在我的世界里,是值得單獨送一首歌的那個人。”

她靠著沙發,看著天花板發了會兒呆,然后起身,打開了收音機,把卡片小心放進她抽屜最底層的那個鐵盒里。

那盒子里,裝著她最不愿別人看見,卻又最不舍得丟掉的“舊夢”和“真話”。

今天,又多了一樣。

窗外煙火驟響,年關將近,

而她忽然覺得:

這個年,不只是熱鬧,

也被一個少年,溫柔地看見了她的沉默。

2002年2月11日,臘月二十九,夜晚10點55分,桐山·喬家

窗外煙花炸得正旺,街頭巷尾的燈光紅得像燒開的湯鍋,電視正播著春晚聯排花絮,主持人語調熱鬧,觀眾席上一片笑聲。

可喬家的客廳,卻暫時沉靜了下來。

喬伊坐在沙發上,手里剛打開陳樹送來的音樂賀卡。

是那張淡紫色的、上面印著小小電波圖案的卡片——一打開,一段旋律悠悠響起:

周慧敏的《紅顏知己》。

她剛聽第一句,就怔住了。

等到那一段熟悉的戲腔緩緩飄出:

“天安門,紫禁城,永樂大鐘千古鳴……”

“揚眉淡笑叫人回味,我的BJ夢……”

她喉嚨一動,像被一瞬拉回2021年那個她來自的世界——

她原本是個戲曲迷,愛聽粵劇、昆曲,也迷戀那種現代流行曲子里融入戲腔的混搭氣質。

她從沒跟任何人提過這個“前世愛好”,

可陳樹選的歌,恰好就點在了她心頭的那一點柔。

她輕輕哼了兩句,本是隨口,但唱著唱著,居然眼角濕潤了。

那句:

“偏不是知己啊,我一生只想可演出一場好戲……”

唱得太準了,像替她說了命運里的那句無奈。

她本不是喬伊,她只是一個系統變量,被穿越、被放置、被觀察的人。

她的人生,是誰寫的劇本?

她努力學習、幫助隊友、微笑回應,其實從未真正問過自己一句:

“這出戲,是我想演的嗎?”

她哼到一半,忽然聽見廚房那邊有人也在跟著哼:

“偏不是知己啊,我一生只想可演出一場好戲……”

喬伊一愣,轉頭一看——是喬磊。

他正從廚房端著一盤熱餃子出來,一臉詫異地望著她:

“哎,你也喜歡這首歌?”

喬伊點點頭,笑著:“沒想到你也會唱。”

喬磊放下盤子,抻了抻胳膊,咧嘴一笑:

“那年我去BJ培訓,住西城一老胡同,晚上收音機老播這首……聽久了就會了。”

喬伊看著他,一時間心里說不出的溫暖。

他們倆站在不同的時間,走在不同的軌跡,卻在2002年的一個冬夜,在這首半流行半戲腔的歌里產生了重疊。

她突然開口:

“哥,你說……人生是夢,還是戲?還是一出已經寫好的劇本?”

喬磊沒立刻回答,而是拿起桌邊的熱水杯喝了一口,緩緩說:

“我覺得啊——夢,是你睡著了才開始的;戲,是你醒著的時候演的;至于劇本……”

他看著她,目光溫和堅定:

“寫劇本的人,也可能睡著了。”

兩人對視一眼,然后同時笑了。

不是因為懂了什么大道理,而是——終于有人愿意跟你一起唱這首“不是熱門”的歌,一起聊這句“沒答案”的問題。

那夜,賀卡唱著,餃子熱著,鐘表嘀嗒,

喬伊靠在沙發邊,心里想:

“如果這出戲是夢,那我不愿醒;

如果是戲,我想自己寫結尾;

如果是一場被安排好的實驗……”

“那我,就演出自己的那份不按劇本來的臺詞。”

屋外,鞭炮聲正烈。

屋內,舊磁帶唱機悄悄切入了尾音——

“誰憐我心事重重,仍然渴望今生有夢……”

2002年2月11日,臘月二十九,晚上11點10分,桐山·西門外·劉家

劉小利窩在自己那間“炫酷少年風”臥室里,身邊鋪了一床的賀卡——整整三十多張,像春晚舞臺上的花花彩紙。

有街舞社的兄弟送的“跳動的友情”、有籃球隊隊友寫的“來年再并肩沖刺市賽”、還有游戲廳老板送來的“充值三送一福氣卡”。

他一張張拆開、打開、聽旋律、看內容、嘿嘿一笑再丟到一邊。

“這哥們就知道送我足球的卡片,老子明明跳街舞的。”

“咦?這張寫‘小利哥’的是誰?字丑得感人。”

“哈哈哈哈,這是誰畫的卡通我?怎么跟雞一樣?”

可就在他快翻完最后一堆時,他手指忽然一頓。

他看到那封熟悉又端正的字體——

“王昭”。

那三個字寫在淡藍色卡片的右下角,卡片是那種不張揚的布紋封面,金邊燙字:“愿你每年都能笑著跨年。”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卡片,音樂響了——《友誼地久天長》

那熟悉的前奏,那種典雅又溫暖的旋律,像是專為“保持距離又不冷淡”的關系所準備。

他盯著卡片里那幾行字:

“愿你繼續做那個熱鬧的你,

氣氛在你這里總不會掉線。

新年快樂——王昭。”

劉小利盯著那“王昭”二字看了很久。

然后他輕輕靠在床頭,嘴角緩緩翹起:

“嘿,這家伙……

還是把我當普通朋友……”

他嘴上這么說,但眼神早就高興得像跨年夜搶到紅包一樣明亮。

因為他太清楚了——以前王昭從來不送他賀卡。

她對他一向是:

微笑點頭型;

班級活動保持互動型;

“劉小利你別鬧了”的默認調侃型。

他們不是陌生人,也不是曖昧人——就是熟得熱鬧但始終隔著“一層課代表濾鏡”的同班同學。

可今年,她給他卡了。

不是情人節的,不是表白的,是那種“很王昭”的祝福方式:穩重、節制、有溫度。

他輕輕把卡片擺在書桌正中,

旁邊是音響、CD盒和《三毛流浪記》漫畫,

這些東西以前他都亂放,現在忽然覺得要留出一塊地方給這張卡。

他自言自語地笑著:

“哎呀,王昭,王昭……

你知不知道,我已經很開心了。”

“哪怕你寫的是‘新年快樂’,我也當‘我看見你了’。”

窗外鐘樓開始敲除夕的前夜鐘聲,

他躺回床上,閉著眼聽《友誼地久天長》的旋律慢慢變小。

2002年2月11日,臘月二十九,夜里11點45分,桐山·馬家

窗外爆竹聲此起彼伏,屋內卻靜得連鐘表秒針的“噠噠”聲都格外清晰。

馬星遙站在門口,躊躇半天,手里緊緊攥著一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音樂賀卡——白色封面,一輛黑色的手繪自行車,旁邊寫著一行小字:

“你是否還記得,當年我坐在你車后的樣子。”

他深吸一口氣,輕輕敲了敲那道平時總是關著的房門。

“爸,我能進來嗎?”

屋內沉默一瞬。

“進吧。”

門開了,馬翔正坐在那張老木桌前,屋里只有一盞臺燈,墻上掛著一張多年未換的全家福,照片里的人還都笑得很年輕。

馬星遙走過去,把賀卡遞過去,沒有說話。

馬翔接過,略顯遲疑地打開。

輕微的“咔噠”聲后,電子琴音響起——

《單車》——陳奕迅

前奏清澈,旋律中帶著一絲壓抑卻溫柔的情緒,詞句從電子音里緩緩溢出:

“你看著我長大,可我卻看不見你的蒼老。”

“沿著熟悉路線,我們都不說話……”

馬翔的眼神微動。

他沒有做什么特別的反應,只是那雙一向沉靜、克制、連生氣都不帶表情的眼睛,此刻微微泛起霧氣。

他低頭看著卡片,手指微微發抖。

馬星遙低聲說:“爸……我知道你平時不太喜歡這些形式……”

“可我還是想送你一張。”

“這是我挑了很久的。”

馬翔輕輕合上賀卡,低聲問:

“你什么時候……開始聽這種歌的?”

馬星遙咬了咬唇,眼神卻不再游移,認真地說:

“在井下。”

馬翔眼神一震。

“上次……三號井,”馬星遙頓了頓,“我去了。”

“不是玩,也不是無聊,是——我們真的看到了一些東西。”

他沒有急著解釋那些穿越、系統、裂縫的術語,只是把最本質的情緒說了出來:

“爸,我不是想冒險。”

“我只是想搞清楚,搞明白,為什么我們會被牽進去。”

“你以前是不是,也經歷過?”

馬翔沉默了很久。

臺燈照在他略顯蒼老的臉上,那張被時光磨得不動聲色的父親臉龐,此刻終于開口:

“哎……”

他長長嘆了口氣,那聲音像從胸腔深處壓了很多年才肯出來。

“終究……還是躲不過。”

他靠在椅背上,看著兒子,聲音有些低啞:

“我以為,那個時代過去了。”

“我以為,只要我們不說、不碰、不再提,它就會像封在礦層深處的煤……永遠埋著。”

“可你們……這一代,還是走了進去。”

馬星遙沒有插話,只是聽。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父親說話時不是命令,不是冷漠,而是帶著“自己都沒想清楚”的茫然。

馬翔收起賀卡,像收起某種久違的情緒,然后語氣緩下來:

“你要查,去查吧。”

“但我給你提個醒——真相,永遠不只一面。”

他看著馬星遙,忽然輕輕加了一句:

“這回我不攔你,但你記住,你有地方回。”

馬星遙站著,胸口一陣泛熱。

這一刻,他不是那個冷戰中的兒子,不是那個“被沉默養大的孩子”,

而是一個得到許可、也得到理解的少年。

電視里的春晚終于響起倒計時——

“十!九!八……”

他輕輕走到父親身邊,坐下。

兩人沒再多說話,只是靜靜聽著那首《單車》的尾音,像父與子共同騎行在一條叫“過去”的老路上。

2002年2月11日,臘月二十九,晚上11點30分,桐山·王家別墅

王家燈火輝煌,大門口貼著“福滿人間”的金字對聯,門口的保安接到的年夜祝福已經說到嗓子啞,客廳里香檳、紅酒、熱茶、果盤一應俱全。

王昭穿著一件深紅色高領毛衣,淡妝清麗,是家中招呼賓客的“門面代表”。

她左手拿著果盤,右手捧著紙巾,笑容周全,得體大方。

——這是她從小訓練出來的本事,不是出于虛偽,而是她太懂這世界的規矩。

“你是王江海的女兒,那你必須得穩得住場子。”

這時,父親王江海領著一位穿黑色風衣的知性女士走進來:

“來來來,昭昭,過來見見你秦姨。”

王昭忙迎上去,落落大方地笑:

“秦姨好。”

那位女士點點頭,微笑著說:“昭昭啊,長這么大了,真漂亮。”

她聲音不高不低,動作不慢不急,一眼看去,像個故事里走出來的溫婉女教授。

王江海在旁邊輕描淡寫地補充一句:

“你秦姨是我高中同學,現在是省城大學的副教授,研究美學與中外文化交流,非常優秀。”

王昭恭敬地微笑,禮貌不失誠意:“真的好厲害。”

但她還是忍不住輕聲問了父親一句:“爸,秦姨怎么一個人來的?”

王江海喝了口茶,語氣自然:

“她很挑的。”

“一般人她看不上,自己也挺過得來。習慣了就不覺得孤單。”

“她是有才華又有原則的人,自己選的路。”

王昭點點頭,沒再問什么,可心里卻像被什么細小的東西輕輕碰了一下。

她悄悄看了看這位“秦姨”。

在人來人往的熱鬧場里,她確實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不多說話,卻恰到好處地應對;

不搶風頭,卻每一處站姿都像一幅畫;

不刻意合群,但氣場安穩,沒人覺得她是“異類”。

王昭忽然有些出神。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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