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下井(九)1938年的礦工
- 重回高考當狀元
- 道勝子
- 4142字
- 2025-06-19 00:02:00
后來我們才知道,只有在Ω成員中,某一個人——或者多個——釋放出一種極致的、臨界的情緒波動時,才會引發(fā)那種集群式的“共振”反應。
不是模擬,不是模仿。
必須是徹底擊穿表層防線的那種情緒——憤怒、喜悅、痛哭、絕望,甚至羞恥、悔恨……
一種帶有生理劇烈震顫的真實,必須是全身細胞都參與的情感回響。
只有那樣,Ω戰(zhàn)隊里的其他人,才會自動“調頻”,彼此腦電共震,像某種古老的祭儀在無聲重啟。
而那個被共鳴喚出的存在,從不叫“主持人”——
Ω系統給出的官方術語是:“引界者(the Conductor)”。
不是導演,不是造物主,
而是那個負責“在多重邏輯間調音、引橋、校準世界縫隙”的……過渡存在。
他們沒有固定形態(tài),也許是石盡,也許是別人。
他們從不主動回應任何召喚,只能被情緒激活,只能在邏輯崩潰的瞬間現身。
情緒太輕,不夠;
動機太強,刻意;
只有真實,才是唯一的通行證。
我們曾試圖模擬——失敗。
我們曾假裝痛哭——靜默。
只有當那情緒來得毫無預警、毫無偽裝、毫無設計時,Ω才會共鳴,世界才會輕顫。
我還記得那一次——我們六個人,真的一起……
不是刻意的集體演出,而是命運像一根電纜燒斷后火光亂竄——
我們六個,每一個人,
竟然同時在六種完全不同的情緒極值里炸開。
那是我最難忘的共鳴——
不是因為我們看到了誰,
而是因為——那一刻,
我第一次覺得,我們真的像一個整體。
不是被選中,
而是——我們早就是。
石盡消失之后,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突兀的、急促且凌亂的腳步聲。
“咚、咚、咚!”
鞋底踩在石屑上的摩擦聲,在幽靜的礦道中響得驚心動魄。
喬磊原本靠在后方,當即神色一變,身形一矮,低聲喝道:
“保持隊形,有人靠近!”
幾乎是下意識反應,我們立刻恢復了防御陣型,七人自動分成兩列,張芳與喬伊站于中央,陳樹將“樹一號”切入臨時干擾狀態(tài),馬星遙手握戰(zhàn)術燈,劉小利雖然戒指還閃著光,但已握住鐵鉤棍殘段,目光警覺。
美妙的聲音像潮水一樣褪去,整個礦道的空氣又重新變得緊繃。
腳步聲越來越近。
喬磊站在最前方,瞇著眼看著那兩個朝我們緩緩走近的黑影。
“走路的姿態(tài)不對。”他低聲道,語氣里透出一絲早已習慣的警覺,“不是礦工……是偽裝的。手上還拿著武器。”
七人都繃緊了神經,但喬磊卻忽然邁出一步,舉手作勢,佯裝鎮(zhèn)定地喊道:
“對面哪個大隊的?我是能源局安全科的,桐山礦區(qū)封井作業(yè),你們怎么走的這條線?”
對方顯然沒被這話嚇住。
對面的胖子嘴角一撇,聲音粗啞,帶著冷笑:
“安全科?干嘛的……來查煤灰成分還是查死人記錄的?”
另一個光頭一步踏出,盯著喬磊,神色陰鷙:“剛才的聲音你們聽到了吧?動靜不小,我們也聽到了。”
他們兩人已經走到了距離不過十米的位置,燈光打在臉上——
一個滿臉刀疤、膀大腰圓,像塊動起來的肉盾;另一個剃了光頭,眼睛極細,像一條毒蛇躲在暗影里隨時會撲上來。
“把東西交出來,”光頭冷笑一聲,眼神掃向張芳,“不然——就變成這些煤塊。”
他伸手一指,地上幾塊碎裂的礦石在腳邊散著,就像那些被時間吞掉的舊命。
這種話、這種眼神,喬磊一看就明白,這倆不是來談判的,是亡命的。
喬磊心里一沉——這井下的地方,說白了是個天然的“埋人場”。出了事,上頭都不一定追查得下來。
但他還是咬牙硬頂:“兩位先別急,咱們講點道理。請問你們說的‘東西’是指哪樣?總得讓我們明白交什么。”
光頭冷哼一聲,抬手直指張芳耳垂上的耳釘。
“還裝?你們以為我們什么都不知道?這個Ω,我們早就追了兩個月了。那耳釘,還有你們那一堆閃著藍光的破爛,我們——要定了!”
張芳被這人眼神盯得渾身不舒服,心頭早就憋著火,一聽這話,怒火刷地往上沖!
她猛地一把抄起喬磊背包里還沒收的工程測距儀,“啪!”地砸了出去!
光頭顯然沒料到一個女生說打就打,反應慢了半拍——
“砰!”
測距儀直接砸他腦門上,砸出一個硬邦邦的大包!
“你媽的,敢砸老子?!!”
光頭暴吼一聲,拔起藏在腰間的自制火槍,動作狠得不像演練,而是真正拼命的路數!
“他要開槍!”喬伊厲聲喊。
陳樹、劉小利幾乎同時撲上去!陳樹用肩撞,劉小利一記掃腿,兩人和光頭瞬間纏作一團!
胖子剛要動,喬磊已經沖了上去,一記上勾拳砸中他下巴!
馬星遙沒廢話,立刻一把拉住張芳和王昭往旁邊塌方通道方向狂奔!
“喬伊,走!”喬磊一邊和對方纏斗,一邊回頭吼。
喬伊咬牙,迅速判斷局勢,轉身跟上馬星遙,手里還死死拽著裝有《懺悔錄》的防水包。
“星遙!帶她倆先出去!保住那本書!!”喬磊再次吼道,聲音在礦井里震得人心直跳。
“收到!”馬星遙低吼一聲,拉著兩人往光線最弱、但熟悉的那條備用通道狂奔!
背后,是亂戰(zhàn)與槍響、喘息與咒罵。
喬伊和馬星遙剛帶著王昭、張芳轉過一個拐角,身后卻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
“啊——!”
聲音撕破礦道的寂靜,震得耳膜一緊。
喬伊猛地頓住,神情一凜:“糟了,是小利!是不是中彈了!”
“你們繼續(xù)往前,我回去!”她沒有猶豫,把探照燈塞給馬星遙,“照顧好她們!”
不等回應,她已迅速折返。
通道另一頭,劉小利倒在地上,雙手捂著頭,滿臉是血,嚷得撕心裂肺:“完了!流血了……我這下是徹底交代了!”
喬磊一邊擋在他前面,一邊壓低身形,眼神死盯著前方敵影。
張芳、馬星遙也已返身趕到,幾人協力將劉小利拉至一塊殘破的鐵板后躲避。
而此時,混亂中,那本《懺悔錄》不知何時從背包中滑落,正落在礦軌中央。
一道黑影驟然沖出。
是那個光頭男人!他動作快得不可思議,趁亂一把將《懺悔錄》搶了過去,露出得意而猖狂的笑。
“就是這玩意兒……你們費盡心機找的?”他瞇起眼,聲音沙啞低沉。
“別動!”喬伊怒吼,試圖包抄,可那胖子一看形勢不妙,竟兇狠地抬起槍,胡亂掃射!
“噠噠噠——!”
彈殼打在礦道墻上火星亂蹦,鐵皮、石屑崩裂聲此起彼伏。
眾人趴地閃避,一時間硝煙彌漫,空氣中充斥著槍火與焦灼的鐵銹味。
胖子被流彈波及,鼻青臉腫地縮回去,怒吼連連:“擋住他們!東西已經到手了!”
混亂中,喬磊一記撩腳踹翻一塊支撐架,借勢沖出,正與馬星遙并肩掩護喬伊突進。
拳腳、咒罵、器械撞擊聲在礦井狹窄空間里震得耳膜發(fā)脹。
喬伊本想抽身,去給蹲在墻邊捂著小臂、流血不止的劉小利簡單包扎一下,誰知道——
劉小利忽然就像彈簧一樣蹦了起來,臉上血污混著怒火,大吼一聲:
“他媽的!老子跟你們拼了!!”
下一秒,他沖上去就是一個大回環(huán)掃踢!
“砰——!”
他的腳狠狠砸在光頭的額角上,直接把那人踢得整個人歪倒在巖壁上,腦袋上已經有了第二個大包!
光頭兇相畢露,眼睛幾乎噴火,原本就因為張芳砸他而憋著一肚子氣,此刻再被劉小利狠踢一腳,整個人徹底失控!
他一把抓起地上的自制火槍,毫無理智地朝四周亂開!
“砰!!砰!!砰——!!”
火藥混合鐵渣的爆響在井道內接連炸開!
子彈不知道打到了哪里,只聽一聲巨響——
“轟!!”
好像是某個受潮多年的木梁或者承重層被擊穿了!
整段井道猛地震動起來,巖石松動,碎屑撲面而來!
爆炸的氣浪瞬間沖了整個通道!
馬星遙正帶著張芳、王昭往側路跑,下一秒只覺得身后一股如猛獸撲來的氣浪炸起,他甚至來不及喊人,三人就一起被卷了起來!
“呃啊——!”
眼前一片熾白,然后……是徹底的黑。
井土被炸飛,碎石崩塌,燈光被震碎,空氣里全是焦味、塵土味和窒息的煙。
沒人看得清。
也沒人聽得見。
所有人,包括那倆亡命之徒,都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爆炸塌方中,被炸得翻起又落下,像破紙一樣被礦井扔來甩去。
“快抓住——!”喬磊剛來得及吼出一句,眾人腳下的地面陡然塌陷。
一連串人影被甩飛出去,像斷線的風箏般墜入一片漆黑。
一時間,一切歸于黑暗。
喬伊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個畫面,是自己的吊墜在胸前閃了一下——不是藍光,而是一道泛紅的警示燈閃了一次。
“砰——!”
人影重重摔落在堅硬的巖石平臺上,幾人滾作一團,頭暈目眩。礦燈甩飛,一盞砸裂,一盞兀自閃爍。
一時間誰也說不出話,只聽耳邊是彼此急促的喘息與礦道深處的風鳴。
不知過了多久,耳鳴才漸漸褪去。喬伊第一個清醒,掙扎著坐起,舉起破裂的礦燈,光束掃向四周——
她倒吸了一口氣。
“……天。”
這不是普通的礦道,而是一個宛如天然溶洞般巨大的地下空間。頂部穹形,巖壁嶙峋,燈光打不過的深處仿佛通往另一重地底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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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5年·喬伊訪談·命運不是信了,是被逼的】
喬伊講到這里,喝了口水,準備繼續(xù)往下說。
我卻忍不住打斷了她:“等等,我還是不太明白。張芳為什么當時看到‘未來結局——物業(yè)員’那么激動?她不認那個結局,不當回事,不就行了嗎?”
喬伊把水杯放下,杯底碰到桌面發(fā)出一聲輕響,仿佛那一下,也敲到了她的記憶。
“其實我們幾個當時也很意外。”喬伊說,“喬磊、王昭都看到了自己的‘未來’,那種程度的沖擊,誰都有。但就張芳那個反應……太劇烈了。她不是震驚,是那種幾乎要炸開的人格撕裂感。”
她頓了一下,輕輕搖頭:“她不是不認命,是命壓在她身上太久了。”
“很多年以后,某次我們一起出差,她才慢慢告訴我。”
“她從小家庭條件很一般,父母沒什么文化,還特別重男輕女。她爸尤其傳統,覺得女孩子反正是要嫁人的,讀書是浪費錢。”
“后來她弟弟出生以后,家里幾乎把所有注意力和資源都給了那個弟弟,她——就像家里沒這個人一樣。”
我沒說話,腦子里卻自動開始拼接那個戴著耳釘、在礦道中爆發(fā)出“我永遠是第一”吶喊的女孩和這段背景之間的關系。
“她爸還請了個什么‘半仙’來算命。”喬伊繼續(xù)說,“說她命苦,是‘藍領命’。撐死了也就是混個一線廠房,給人打工一輩子。”
“那時候她才七八歲,哪懂什么叫藍領,什么叫命。”
“但她爸把這話當真了,從來沒認真看過她寫的作文,考的第一,畫的畫,得的獎。他只信那半仙一句話。”
“她爸說——‘讀書有什么用?女娃兒別想當官,掃樓當保安就不錯了。’”
喬伊的聲音放得很輕,可每個字都像釘子一樣落下。
“她媽媽不反對也不支持,覺得‘女兒別太爭氣’,家里才不會起沖突。張芳說,從她記事起,就知道一個道理:沒有成績,她在這個家——就沒有位置。”
“所以她拼命讀書,拼命當第一。不是喜歡,是怕。”
“怕一旦考第二,她爸就真的把她從書桌前拉下去,推到廚房灶臺邊。”
“那種家庭氛圍,她活了十幾年。”
“所以你問我,她看到‘未來的自己變成一個物業(yè)掃碼員’時為什么那么崩潰?”
喬伊抬起頭看著我,語氣忽然收緊:
“那不是幻覺。”
“那是她曾經拼命逃開的命運,活生生地站到了她面前。”
“她不是不信命——她太知道命是怎么一層一層往人身上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