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在試圖找回剛才走過的岔路口,正壓著心神往前走,王昭忽然在身后驚呼一聲:
“小利!你手指上那是什么!?”
聲音不大,卻像一塊石頭砸進水面,瞬間讓我們全身一震。
我們齊刷刷回頭,看向劉小利。
他一愣,下意識抬起自己的左手。
“靠——!”
他的聲音里帶著三分驚慌、三分茫然,還有四分他自己都沒控制住的本能搞笑反應。
在他左手的無名指上,赫然多出了一枚藍黑色的戒指。
戒面平滑卻不規則,邊緣微微泛著光,不是金屬光澤,而是一種說不清的冷光,仿佛來自地球以外的什么地方。
昏暗的礦燈下,那光若隱若現,像被封存在時間縫隙里。
“這是什么?誰給我戴的?!”
劉小利又驚又懵,下一秒忽然看向王昭,故作深情:
“昭昭……該不會是你提前準備的結婚戒指吧?現在求婚是不是早了點?”
王昭翻了個白眼:“你要是愿意嫁給一個機器貓,那我真考慮考慮。”
眾人沒忍住,笑出聲。
陳樹走過來,握住他那只手,仔細看了看那枚戒指,低聲嘖了一句:“小利……這玩意兒跟喬伊吊墜的質感,一模一樣。”
“不是日本兵給你戴的,就是礦工老哥們悄悄給你留的‘紀念品’。”
喬伊也靠近,目光落在那戒指上,神情微變:
“……這是錨定物。”
“Ω系統的錨定。”
“你現在被它選上了。”
劉小利臉色一變,立刻開始拔那戒指,扭來扭去,手都紅了,但戒指連一點松動的跡象都沒有。
“我靠!強買強賣啊!這也太野了!各位,我鄭重聲明——剛才說要帶人回家的是陳樹,我只是附和!這戒指得轉給他戴啊!”
他說著,轉身就沖著礦井黑洞洞的深處大聲喊:
“喂喂喂!聽見沒!別搞錯對象啊!我們這團隊發誓都講實名制的!”
我們都笑翻了。
但笑聲還沒落下,周圍空氣忽然微微一震。
喬伊低頭一看,自己胸前的吊墜開始輕微發光,那光不是熱的,卻有種說不出的穿透力,像一圈圈擴散的漣漪。
與此同時——
馬星遙的Ω手表也開始亮起藍光,表盤上的光點在旋轉。
陳樹手里的“樹一號”模塊發出低頻震動,指示燈全亮。
我們全都安靜了。
像是某個系統在悄悄啟動,或者……完成了一次綁定。
喬伊抬起頭,看著我們,語氣平靜得有點像在念實驗記錄:
“小利,你那枚戒指,是Ω系統對你做出的時空錨定。”
“這不是你戴上的,是它選定了你。”
劉小利張著嘴,愣了兩秒,弱弱地說:
“……這要是完不成承諾,是不是要炸我啊?”
喬伊勾了勾嘴角,看著他:
“你現在想取也取不下來。”
“你說的每一句話,它都聽見了。”
“不是陳樹沒被錨定,是他那塊Ω手表還沒歸位。”
“我們四個——已經被Ω綁定了。”
“在Ω眼里,我們的承諾,已經不是隨口一說。”
“我們現在,是被糾纏在一起的變量。”
空氣,悄無聲息地沉了下去。
而我們,誰也笑不出來了。
因為我們都清楚,Ω一旦開始記錄,就意味著:
你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都會成為一條軌道線——你可以選擇走它,不能選擇逃它。
在剛才那一輪緊張得要命的錨定之后,氣氛一時凝重到讓人喘不過氣。
結果偏偏是劉小利,第一個跳出來打破沉默。
他拍了拍已經被戒指勒紅的手指,咧嘴一笑:
“行吧,既然咱們四個被點名成了‘Ω戰隊’,那剩下那仨就是編外人員唄?”
他沖喬磊、張芳、王昭努努嘴:“沒信物、沒綁定,不算正式隊員。”
說著他忽然一轉身,模仿起《美少女戰士》里那套浮夸的變身動作——單腳半蹲、雙手抱胸,然后猛然張開,嘴里還念念有詞:
“Ω——啟·動·之·光!”
“錨定!友情!命運!閃耀吧——礦下奇跡戰隊,登場!!”
眾人一愣。
然后,全笑崩了。
陳樹捂著肋骨,笑得眼淚快出來了:“你這是怕死錨定錨不住你啊,想主動申請個主角劇本?”
王昭笑得直拍喬磊后背:“太欠了,Ω都被你氣得失控了吧!”
就連馬星遙也罕見地彎起了嘴角:“下次系統再觸發,估計會給你配音加字幕。”
但正當大家笑成一團時——
張芳突然插了一句,語氣平靜,卻壓住了笑聲:
“……誰說我沒有?”
大家愣了一下,齊刷刷看向她。
只見她緩緩將頭一偏,左耳垂上,竟微微閃著藍黑色的光。
是一個細小的耳釘形狀的圓點,不規則的輪廓,在礦燈光下反射出不屬于這個礦層世界的冷光。
喬伊眼睛微凝:“那是……Ω錨定點。”
劉小利嘴巴張成了“O”,然后像被人突然砸了一下腦門:“哎?不是吧?!芳,你啥時候被選中的?”
張芳也有點詫異地摸了摸耳垂,語氣帶著一絲后知后覺的淡定:“我也不知道啊……”
正當我們都一頭霧水時,王昭眼神一頓,忽然回過味來:
“等等……張芳剛才是不是說過一句——要改編劇本?”
空氣一下安靜。
喬伊像是被觸動了某根神經,低聲喃喃道:
“……那是承諾。”
“Ω系統會將關于‘時間、劇本、歸途’的主動表達視為具備執行性的語言觸發點。”
“張芳被錨定了。”
喬磊本來靠在井壁上,這下臉色明顯變了。
他連忙站直,手指飛快地摸遍身上——胸口、耳朵、手腕、背后、腳踝,連腰帶內側都沒放過。
劉小利一邊看一邊打岔:“喲,喬哥這是做人體安檢啊?”
喬磊終于長出一口氣,擺出一副劫后余生的樣子:
“沒!啥都沒有!Ω大爺果然明察秋毫,我可是全程閉麥,沒說半句大話。”
眾人再次笑崩。
劉小利嬉皮笑臉地湊過去,朝張芳伸出手:“芳——歡迎加入Ω正編戰隊,咱們以后可是一根劇本線上的螞蚱了。”
我們都笑了,正打算順勢調侃兩句。
可張芳卻沒有伸手。
她只是站在原地,微微垂著頭,像在聽,又像在壓抑什么。
我們沒注意到——她的手,正輕輕地碰著左耳。
那個藍黑色的耳釘,在礦燈的晃動下泛出微弱卻尖利的冷光,就像一道鎖在血管里的雷。
然后,她緩緩抬起頭。
那一刻,我第一次看到,張芳的眼睛像狼。
不是形容她狠,而是那種真正沉到骨子里的野性和警覺。她瞳孔略縮,眼神深處那股光不再是我們熟悉的清亮或淡定,而是某種徹底覺醒后的——咬住了就不會松口的執拗。
“我不信命運。”
她的聲音,冷得像鐵軌上的霜,但每一個字都像釘子砸在礦道的墻上。
“我倒要看看,這個Ω,到底能把我錨定到哪。”
她往前走了一步,仿佛要迎著系統那未知的深處走進去。
“我不只要承諾,我還要告訴你——我,永遠是第一。”
“永遠不可能去干什么物業掃碼員!,永遠永遠!”
她這句話,比剛才劉小利那個“美少女戰隊”吼出來的變身咒,響了好幾倍。
在這井下狹窄而幽暗的通道中,每個字都被巖壁反彈回來,震得人耳膜發燙。
我們全都怔住了。
沒有人接話。
十幾秒的寂靜,不是尷尬,而是……震驚。
從未見過的張芳。
那個在教室角落彈《夜曲》的女孩,那些清晨第一個到自習室、晚上最后一個關燈離開的背影,那些考試時沉默專注、眉頭緊鎖的瞬間……
和現在,這個站在礦井中央,像一頭在命運前怒而不屈的夜狼的女子,竟然是同一個人?
喬磊微微瞇眼,嘴唇張了張,沒說話。
張芳的那個“永遠”,聲音高而持久,像是一支刺破井下沉默的箭。
那字眼在礦道間來回回蕩,撞擊著銹蝕的鋼梁,穿透巖縫,仿佛把整個空間喚醒了。
而就在這回響逐漸沉入井壁的時候,我們注意到了——
喬伊胸前的吊墜,馬星遙手腕上的Ω手表,陳樹手里的“樹一號”,劉小利指上的藍黑戒指,還有張芳耳垂上的那抹幽光……幾乎在同一時間開始共振。
沒有劇烈震動,卻清晰地傳出了一種聲音。
不,那不能簡單地稱為“聲音”。
那是一種介于音與光之間的感知波,像是一首我們從未聽過的曲子,但卻莫名熟悉,仿佛從骨子里、從記憶最深處泛出來的旋律。
它沒有旋律線,也沒有節奏點,卻精準打在每個人心底。
不是聽見,是共鳴。
王昭先是怔了怔,隨即喃喃:“這是什么……調式?不是西洋,也不像東方民樂……”
劉小利的眼神逐漸柔下來,嘴角竟然微微揚起:“這感覺……我小時候做夢也有過一次,就一次,就這感覺……”
馬星遙閉著眼,像在聽遠方什么人喊他的名字。
喬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神清澈而專注。她早明白了。
這不是音樂。
這是Ω在回應。
它把我們綁定在一起,并不是為了懲罰,而是——組成了某種“完整結構”。
那音波不只是震動耳膜,它像穿透了我們的意識、情緒、記憶、欲望,統一了每個人內心里最復雜、最真實的那部分自己。
我們被它“讀”了,也被它“和諧”了。
那是一種說不清的美妙。
像聽見了宇宙深處第一道光的聲音。
我們七人站在井道中央,仿佛時間已經靜止。沒有塵土,沒有呼吸,連心跳都像和那聲音融為一體。
我們忘記了身處地下幾百米,忘了肩上的血與汗,甚至忘了自己是誰。
我們只知道,我們此刻“是一個整體”。
這美妙悅耳的“音樂”消失之后,我們眼前浮現出一個閃著微光的人影。他體型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恰到好處地對稱均衡,比例精巧得幾乎像是“被計算過”的存在。那種感覺很奇怪——你盯著他看,卻始終抓不住性別、年齡,甚至連“人味”都少了點。
他戴著一副深色墨鏡,但你就是能感覺到,他在看你,甚至比直視還要銳利。
他的連體服像是皮膚的一部分,無縫貼合,沒有褶皺,沒有接縫,也沒有質地可以辨認,就像是一塊液態金屬在他身上凝固。他開口了,但那聲音……像是男女聲混合后被濾掉情緒的殘響,讓人聽著柔和,卻又無法忽略其中的壓迫感。
“你們終于能一起共鳴了!不算我這段時間一直給你們的提示……”
那聲音像同時在腦內和空氣中響起。
我們幾乎沒有任何遲疑,腦中第一個浮現的名字,就是——石盡。
王江海口中那個從未留下影像、卻主導過整個Ω系統的神秘核心人物。
“原來那些426的奇怪數據,都是你發的?”有人問。
他輕輕點頭:“沒錯。是我誤輸密碼,被Ω降級為A級觀察者,只能觀察干擾,不能參與體驗。”
“那你現在不是出現了嗎?”
“這是限時的。”石盡的語氣毫無波瀾,“你們剛剛達成五分鐘的同步共鳴,我才能以這個形式現身。五分鐘內,我可以臨時‘脫離協議’與你們交談。”
他微微頓了一下,“有什么問題,趕緊問。”
話音剛落,現場就亂了。
喬伊幾乎脫口而出:“我還能回到2021年嗎?”
陳樹眉頭緊鎖:“我爸到底去哪了?”
馬星遙緊接著問:“我爸為什么變了?他到底經歷了什么?”
張芳語速極快:“我未來真的只能當個物業管理員嗎?這是固定的嗎?”
劉小利把手上的戒指甩了甩:“這玩意到底能不能取下來?我感覺它在發熱。”
一時間問題蜂擁而出,幾乎是每個人的執念都壓到了舌尖,空氣中都帶著一種臨界點般的躁動。
石盡站在那兒,微微側頭,像是在傾聽,但也像在計算什么。他沒急著答,眼神落在喬磊身上。
喬磊穩住大家,搶在他快“卡殼”前開口:“你和Ω是什么關系?為什么是你?你們的‘實驗’到底是要干什么?”
石盡終于開口,但聲音比剛才更低,像是被層層系統壓制后的余音:
“Ω是我團隊的核心成果,原計劃不是做時空實驗……但還沒設計完,它就被人提前帶出來……”
他頓了頓,像要說出什么極關鍵的詞句,猶豫了一下。呼吸也似乎不穩了半拍。
“而且,那根本不是實驗……也不是什么……”
話沒說完,他的身體開始發出微弱噪點,像一臺信號不穩的舊電視。微光開始從腳底散開,一層一層將他“擦除”。
“喂!你還沒說完——”陳樹怒吼著沖過去,但撲了個空。
石盡在我們面前,就這么無聲地消失了。像被整個世界的權限徹底剝離。
他,仿佛從未存在過。
“操!”陳樹怒砸了墻壁一拳,發出一聲沉悶的響動,“五分鐘就這?一個問題都沒回答清楚!”
空氣一片死寂。
“張芳,你剛才到底怎么弄的?”喬伊轉頭問她,語氣壓著一絲顫。
張芳摸了摸左耳的耳釘,語氣低沉:“我就是歇斯底里的吼了一聲啊!”
眾人相互望著彼此,誰也沒再開口。那旋律仿佛還在耳邊回響,但光與影的余溫已徹底熄滅。
五分鐘,換來了更多的問題。
但至少,我們終于看見了——
那個躲在裂縫背后的“發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