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接待室的空調嗡嗡作響，柳如煙盯著桌上的不銹鋼水杯，杯壁上凝結的水珠順著弧度滑落，在報告紙上洇出小片陰影。

陳警官翻動資料的聲音格外清晰，每一頁紙劃過的聲響都像重錘敲在她心上。直到對方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她才驚覺自己指甲已深深掐進掌心。

“這些證據鏈很完整。”陳警官的聲音打破沉默，“尤其是監控片段和轉賬記錄的時間戳吻合，再加上徐副廠長的口供，足夠支撐重啟調查?！彼聪蛄鐭煏r，目光里多了幾分鄭重，“不過案件涉及當年的經濟詐騙和人為縱火，背后勢力可能會垂死掙扎，你們近期一定要注意安全?！?

“謝謝警官，我們明白?！蓖鮽ノ站o柳如煙的手，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冰涼如冰。走出警局大門時，正午的陽光突然穿透云層，在地面投下明暗交錯的光斑。柳如煙仰起頭，任由陽光曬熱臉頰，直到眼眶微微發燙——上一次感受到這樣的暖意，仿佛還是上輩子的事。

“餓了嗎？”王偉的聲音帶著試探，“前面有家粥店，你最愛喝的南瓜粥?！绷鐭煋u頭，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手腕上的紅繩——那是今早出門前柳父塞給她的，說是求來的平安符。手機在口袋里震動，她掏出一看，是柳父發來的語音，背景里有機器轟鳴的聲響：“小煙，爸爸今天去了紡織廠，工人們說要給你做面錦旗，寫‘最美老板娘’呢?！?

聽著語音里難得的輕松，柳如煙嘴角揚起笑意。王偉忽然指著街對面：“你看，是賣棉花糖的。”穿碎花圍裙的老奶奶推著車路過，糖漿在轉盤上拉出晶瑩的絲縷。柳如煙想起高中時王偉總在放學路上給她買棉花糖，有次下雨，他把糖舉在頭頂護著，自己淋得半濕。“去買一個吧?！彼Я俗鮽サ男渥?，忽然想抓住這觸手可及的甜。

棉花糖在陽光下泛著粉色，柳如煙咬下一口，糖絲粘在嘴角。王偉伸手替她擦掉，指尖觸到她溫熱的臉頰，忽然想起昨夜在柳家老宅，她躲在衣柜里發抖的模樣。那時他貼著她耳邊說“別怕”，能清楚聽見她劇烈的心跳聲。

手機忽然響起，是宋祖的來電：“如煙，偉哥！快看新聞！陳老板的車隊被查了！”打開新聞APP，首頁赫然是陳老板戴著手銬被押解的畫面，標題寫著''警方破獲多年前縱火騙保案，涉案企業高管全部歸案''。

柳如煙手指顫抖著往下滑，評論區里有當年火災遇難者家屬的留言：''終于等到這一天“。“給爸爸打個電話吧?！蓖鮽ポp聲說。電話接通時，柳父正在工廠食堂，背景里是工人們的歡呼聲。

“小煙啊，”柳父的聲音帶著哽咽，“剛才老周他們說，要把廠區的老槐樹重新粉刷，以后每年春天都給它施肥?！薄鞍郑绷鐭熀韲蛋l緊，“等我回去，我們一起給老槐樹掛紅絲帶好不好？就像小時候那樣?！薄昂茫冒?。”柳父連說了三個好，忽然壓低聲音，“其實爸爸早知道你回了老宅，那天在保險柜里留了東西給你?！?

掛斷電話后，柳如煙迫不及待翻開隨身的包，從夾層里摸出張泛黃的照片——是三歲的自己騎在柳父脖子上，父女倆都笑得瞇起眼，背景是紡織廠門口的老槐樹，樹干上用粉筆寫著“柳小煙到此一游”。“原來爸爸一直都知道?！彼讣鈸徇^照片，想起保險柜里那本舊相冊，每一頁都貼著她的成長記錄，連高中時獲獎的作文復印件都整整齊齊夾在里面。

周末，王偉陪柳如煙回老宅取東西。推開院門時，老槐樹的枝葉沙沙作響，樹下的石桌上擺著個鐵皮盒，里面裝著曬干的貓糧——是柳父特意給小藍準備的。柳如煙蹲下身撫摸樹干，忽然發現當年刻下的“小煙”兩個字旁，多了行新刻的小字：**我的女兒，永遠要像樹一樣堅強**。

“看這個。”王偉從口袋里掏出個小布袋，里面是他昨天在古玩市場淘的銅鈴，“掛在樹上，風吹起來會有聲音?！眱扇缩谀_把銅鈴系在枝頭，清脆的聲響里，柳如煙忽然想起前世火災后，老槐樹被燒得只剩半截樹干，是柳父帶著工人用水泥加固，才讓它重新活過來。此刻陽光穿過葉片的縫隙，在地面織出金色的網，銅鈴隨著微風輕輕搖晃，像極了記憶里父親自行車上的鈴鐺聲。

傍晚時分，柳父提前下班回家，系著圍裙在廚房忙碌。王偉跟著打下手，聽柳父念叨：“小煙從小就愛吃糖醋排骨，可我總做不好，有次糖炒糊了，她還說好吃……”“現在做得很好了?！蓖鮽タ粗伬锕距矫芭莸尼u汁，想起柳如煙提起父親時眼里的光。飯桌上，柳父開了瓶珍藏的紅酒，給兩人斟滿：“以前總覺得賺錢最重要，等出了這事才明白，一家人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強?！?

他舉起酒杯，“謝謝小王，謝謝你幫我們度過難關?！薄鞍?，您別這么說?！绷鐭熝劭舴杭t，“以后我們一家人，要一直這樣好好的?！憋埡?，柳父找出家庭影集，指著泛黃的照片給王偉講柳如煙的童年：“這張是她第一次走路，摔了十幾次才站穩；這張是她上小學，非鬧著要帶藍絲帶……”“爸——”柳如煙紅著臉去搶影集，卻被王偉握住手腕。

他看著照片里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忽然覺得命運神奇——曾經隔著生死的遺憾，如今竟能坐在這里，聽著她父親細數她的成長。深夜，王偉送柳如煙回學校。路過操場時，小藍蹭著柳如煙的腳踝打轉，她蹲下身給貓撓下巴：“小藍乖，以后每天都有好吃的?！薄爸懒耍埮〗恪！蓖鮽バχ统鍪謾C，給一人一貓拍照。

閃光燈亮起的瞬間，柳如煙抬頭看他，眼里映著漫天星光?！捌鋵嵨易蛱靿粢妺寢屃??！彼鋈徽f，“她說很高興看見我找到喜歡的人，還說爸爸以后會很幸福?！蓖鮽ド焓謹堊∷募?，感受著她的體溫透過毛衣傳來。遠處的教學樓亮著零星的燈光，像撒在夜空中的碎鉆。他想起在警局看見的那句留言，忽然明白所謂正義，從來不是空中樓閣，而是無數人用勇氣和愛織就的網。

“以后每個周末，我們都回家吃飯吧?！绷鐭熝銎痤^，“爸爸說要教我做紅燒肉，你也來學，以后就能做給我吃了?！薄昂?，”王偉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不過先說好，我負責吃，你負責教我?！绷鐭熜χ匪绨?，藍絲帶掃過他手背。

頭頂的銅鈴聲忽然隨風傳來，清脆悅耳，像極了春天的風聲。王偉知道，那些曾經籠罩著他們的陰霾，終將在這樣的時光里漸漸消散，而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這一晚的月光格外溫柔，照亮了回宿舍的路。柳如煙忽然指著天上的星星：“你說，要是媽媽在天上看見我們，會是什么表情？”“大概會笑著說，”王偉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纏，“我家小煙，終于找到能替我守護她的人了?！绷鐭熖ь^看他，發現他眼里有細碎的光，比星星還要明亮。

她忽然明白，原來幸福不是從不受傷，而是受傷時有人遞來創可貼，流淚時有人張開懷抱，迷茫時有人說“我陪你”。而她，很慶幸能在這一世，遇見這樣的人。夜風帶來遠處的鋼琴聲，柳如煙靠在王偉肩頭，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忽然覺得歲月如此靜好。老槐樹的銅鈴在風中輕響，仿佛在為他們的故事伴奏，而未來的日子，必定會像此刻的月光一樣，溫柔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