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彥真從艙體中驚醒,喉嚨里泛著血腥味。他扯下頭盔,傳感器探針帶出幾縷頭發和細微的血珠。電子鐘顯示21:37——距離登入只過了三十七分鐘,但游戲里至少度過了三個小時。
“認知時間扭曲...“他嘶啞地自言自語,手指摸到太陽穴處,那里正滲出淡黃色組織液。游戲艙內壁結了一層冰霜,在十月的室溫下顯得極不自然。
吳彥真試圖站起來時,左腿突然抽搐著失去知覺。他摔倒在地,看到小腿肚上浮現出大片淤青——形狀與游戲中被課桌砸中的部位完全一致。更可怕的是,他的右手掌心出現了一道細長割痕,就像握過某個鋒利物體。
“物理反饋異常...“他摸向腰間,警用甩棍竟然別在那里。金屬表面的磨損痕跡與游戲中的武器一模一樣。
手機突然在口袋里震動。未知號碼發來的視頻文件自動播放:昏暗的監控視角下,穿著白大褂的人們圍著游戲艙忙碌,艙體里躺著個劇烈抽搐的人體——鏡頭拉近時,吳彥真看到了自己蒼白的臉。視頻標注日期是明天。
“什么鬼...“他手指發顫地刪除文件,卻發現手機相冊里多了很多陌生照片:燒焦的教室、寫滿公式的黑板、還有注射器特寫,每張都標注著“記憶歸檔材料E714-9“。
游戲艙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吳彥真爬過去時,看到顯示屏上跳動著紅色警告:
「玩家生命體征異常」
「記憶污染度:37%」
「建議立即繼續游戲完成記憶校準」
他用力拍打緊急釋放按鈕,回應他的只有機械語音:“安全協議已激活。強制中斷將導致長期記憶損傷。請完成當前副本。“
廚房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吳彥真抄起甩棍沖過去,發現冰箱門大開,所有冷藏品都結著厚厚的冰霜。霧氣蒙蒙的玻璃門上,有人用手指劃出字樣:“他們能通過鏡子看見你“。
“操!“吳彥真一拳打碎玻璃,碎渣劃破指關節。疼痛讓他突然清醒——今早錄音里說的“疼痛是唯一的錨點“。
浴室鏡子里的倒影突然自主行動了起來。那個“吳彥真“掀起上衣,展示肋部一道十厘米長的縫合傷口——正是他警隊時期負傷留下的,但鏡中傷口的縫線是詭異的紫色,像某種生物神經。
“你記得這個怎么來的嗎?“鏡中人咧嘴笑道,聲音通過臥室的藍牙音箱傳出,“2019年8月14日,化工廠人質事件?“
吳彥真確實記得那次任務。但當他看向自己腹部時,那里只有光滑的皮膚——根本不存在什么傷疤。
鏡中人突然表情扭曲:“他們刪得真干凈啊。“說完便轉身走入鏡中世界深處,消失在無數個嵌套的鏡像里。
客廳傳來重物倒地聲。游戲艙的艙門正在自動開合,像一張呼吸的嘴。吳彥真靠近時,艙內突然噴出大量血色霧氣,在天花板上凝結成神經網絡的形狀。
手機又震動起來。這次是段音頻,一個疲憊的男聲說著:“聽著,吳彥真,如果你聽到這個...游戲艙是個陷阱,閾界公司根本不存在...那個設備是記憶手術的...“
音頻突然被尖銳的干擾音覆蓋,接著變成吳彥真自己的聲音:“別相信任何自稱要幫你的人。包括你自己。“
書房的臺燈突然頻閃起來。吳彥真沖進去時,發現墻上釘著十幾張陌生照片——全是不同年齡段的他與各種人的合影。詭異的是,每張照片里都只有他的臉是清晰的,其他人的面部要么被燒毀,要么被精確地剪去。
最中央的照片顯示年輕的自己站在實驗室里,周圍是七個穿防護服的人。照片底部用紅筆圈出了其中一人的胸牌:Dr. M。那個身形...莫名讓吳彥真想起警局的心理顧問莫里斯。
書桌抽屜自動滑開,里面躺著個陌生的皮質筆記本。翻開第一頁,上面是吳彥真熟悉的自己筆跡:
“第7次記憶手術日志:他們終于成功了。我現在完全相信自己是23歲的調查記者。植入的虛假記憶天衣無縫,除了那些夢境...“
窗外傳來指甲刮擦玻璃的聲音。吳彥真拉開窗簾,看到樓下站著個穿校服的女孩——正是游戲中那個叫方小雨的學生。她舉起蒼白的手,指向小區門崗方向。
監控屏幕亮著雪花點,門衛老李的側影在鏡頭前晃動。吳彥真正想下樓查看,整個房間突然斷電。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他清晰聽到游戲艙啟動的嗡鳴,以及頭盔探針伸縮的金屬摩擦聲。
應急燈亮起時,書桌上的照片全部變成了燃燒后的灰燼。只有一張幸存——那是張腦部掃描圖,標注著“E714-記憶污染進度“,圖像顯示他的海馬體被某種發光物質纏繞著。
吳彥真跌坐在椅子上,突然注意到電腦屏幕不知何時解鎖了。顯示器上是封打開的電子郵件:
發件人:M
主題:第七階段測試須知
附件:記憶錨點協議.pdf
正文只有一行字:“當你讀到這封郵件時,說明植入的記者人格已經開始崩潰。明晚21點前必須完成記憶校準,否則將觸發全面清除程序。“
吳彥真點開附件,PDF文件里是份神經手術同意書,簽署日期是三年前,簽名欄赫然是他自己的筆跡。文件末尾附著張腦部X光片,他的顱骨內側鑲嵌著七個微型電極,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狀。
“這不可能...“他摸向自己的后腦勺,在發際線邊緣觸到一排微小的突起。
廚房突然傳來微波爐啟動的聲音。吳彥真沖進去時,看到轉盤上放著那個從信封里得到的數據芯片——現在它正在高溫中變形融化。微波爐顯示屏上跳動著數字:7...6...5...
他強行拉開爐門,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芯片已經熔化成黑色粘稠物,散發出詭異的甜腥味,像是燒焦的神經組織。
客廳里的游戲艙突然發出液壓裝置過載的嘶鳴。吳彥真轉身時,看到艙門完全張開,內部伸出數十條布滿吸盤的機械觸手,正在空中探索性地舞動。顯示屏上閃爍著:
「記憶污染臨界值:42%」
「緊急回收程序啟動」
「請玩家立即返回艙體」
吳彥真抄起茶幾上的水果刀扎向自己大腿。劇痛讓視野短暫清晰了一秒——哪有什么機械觸手,艙體安靜地躺在原位,顯示屏正常閃爍著待機燈光。
“幻覺...都是幻覺...“他喘著粗氣拔出小刀,卻發現傷口流出的血是詭異的藍紫色。更可怕的是,血液在木地板上自動形成一行符號:Ψ714。
手機鈴聲突然炸響。來電顯示“未知號碼“,接通后只有電流雜音。吳彥真正要掛斷,聽筒里突然傳出父親的聲音:“彥真,記住密碼是...“
聲音被刺耳的電子音覆蓋,接著變成吳彥真自己的尖叫:“別相信他!那不是你父親!他們能模仿任何聲音!“
通話突然斷開,手機自動跳轉到相冊,顯示出一張剛剛拍攝的照片:吳彥真背后站著個穿白大褂的人影,正將注射器刺向他后頸。照片的EXIF信息顯示拍攝于三秒后。
吳彥真猛回頭,身后只有空蕩蕩的客廳。但當他轉回來時,手機屏幕上已經變成十秒倒計時:10...9...8...
他沖向大門,卻發現門鎖被某種生物組織堵死了。倒計時到3時,整個公寓的鏡子同時炸裂,碎玻璃懸浮在空中,組成個三維的神經網結構。
倒計時歸零的瞬間,所有電子設備同時播放起同一段錄音:
“最終警告:記憶污染度已達45%。如不在24小時內完成記憶校準,E714號人格將被永久刪除。“
游戲艙的顯示屏切換成鮮紅色:
「您已離線7小時42分鐘」
「剩余校準時間:16小時18分鐘」
「記憶錨點正在失效」
吳彥真踉蹌著走向浴室,用冷水沖洗發燙的臉。抬起頭時,鏡中的自己左眼變成了詭異的銀白色,瞳孔里閃爍著微型二維碼。他眨眼的瞬間,異變又消失了。
浴缸里突然注滿黑色液體,表面浮現出父親扭曲的面容:“兒子,游戲艙是你唯一的機會...找到最初的記憶錨點...“
水龍頭自動開到最大,噴出的血水瞬間染紅了整個洗手臺。吳彥真后退時撞上衣柜,柜門彈開,里面掛著一套他從未見過的深藍色制服——左胸繡著“閾界公司記憶工程部“的徽章。
制服口袋里露出半張工作證。吳彥真抽出來時,照片部分已經被燒毀,但還能辨認出姓名欄:“E714項目主管吳彥真“。
窗外傳來救護車的警笛聲。吳彥真掀開窗簾,看到三輛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廂型車停在樓下,穿防護服的人員正在架設某種天線裝置。其中一人抬頭看向他的窗口,防護面罩下是莫里斯醫生熟悉的臉。
手機最后一次震動。短信只有五個字:
“他們來回收了。“
游戲艙的顯示屏突然切換成綠色:
「緊急登入通道已開啟」
「最后逃生機會」
「5...4...3...」
吳彥真看向大門,門鎖正在被某種酸液腐蝕。在最后兩秒,他縱身躍入游戲艙,艙門在液壓裝置尖嘯中轟然閉合。
黑暗中,神經探針再次刺入他的頭皮。這次沒有疼痛,只有無盡的墜落感,和最后傳入耳中的機械語音:
“歡迎回來,E714。讓我們繼續完成記憶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