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針劃過21:00的瞬間，游戲艙發出液壓裝置啟動的嗡鳴。吳彥真赤裸上身躺在艙體內，二十三處新舊傷疤在藍色定位光線下格外顯眼——右肩的彈孔疤痕、左肋的手術痕跡、還有后背那道從警局離職當晚留下的刀傷。

“神經鏈接準備中。“機械女聲響起，“檢測到玩家體內激素水平異常，建議注射鎮靜劑。“

吳彥真按下拒絕鍵。他需要保持絕對清醒，尤其是在這種來歷不明的設備里。艙體側壁突然伸出六個束縛帶，將他四肢、腰部和前額牢牢固定。

“必要安全措施。“顯示屏上跳出解釋文字，“防止劇烈動作導致神經鏈接偏移。“

頭盔內襯伸出數十根微型探針，冰涼地抵住他的頭皮。吳彥真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被發現在公寓浴缸里的大學教授——死者頭蓋骨上布滿了類似規格的鉆孔。

“記憶掃描啟動。“

劇痛如高壓電流般貫穿脊椎。吳彥真眼前炸開無數記憶碎片：警校畢業典禮上的敬禮、父親葬禮上的二十一響槍聲、還有那個永遠彌漫著消毒水氣味的白色房間...

“適配副本生成完畢。“機械聲變得扭曲，像是多個聲音疊加在一起，“歡迎回家，吳彥。“

黑暗吞噬了一切感官。

「歡迎來到《噩夢邊緣》，您當前所在副本：血色畢業禮（難度：新手）」

半透明的系統提示懸浮在視野右上方，下方還有兩行血紅色的小字：

「主線任務：找出畢業典禮背后的真相（0/3）」

猩紅色的系統提示在視網膜上跳動。當視野中的噪點散去時，吳彥真發現自己站在一條無限延伸的學校走廊里。墻皮剝落處裸露著電線，像暴露的神經末梢般輕微抽搐。天花板垂下的熒光燈管發出垂死昆蟲般的嗡鳴，將他的影子釘在印滿腳印的地面上。

吳彥真低頭查看裝備：腰間別著父親留下的警用甩棍，褲袋里是那支永遠隨身攜帶的錄音筆。

“我從來沒...“話音未落，遠處傳來“砰“的關門聲，走廊盡頭的陰影里，傳來書本翻頁的沙沙聲。而在教師辦公室門縫下，緩緩漫出暗紅色液體。

“有人嗎？“他的聲音被海綿般的墻壁吸收。墻上的優秀教師公示欄中，自己的證件照正在緩慢褪色，像被無形的手擦拭。取而代之的是張泛黃的工作證，紅色水筆涂改的痕跡還在流淌：

【實習心理咨詢師吳彥真】

【權限等級：E714】

【特別標注：記憶模塊未校準】

錄音筆突然自動啟動，播放起一段陌生又熟悉的對話：

“吳老師，您真的不記得我們了嗎？“少年帶著哭腔的聲音。

“記憶清除程序很成功。“另一個冷酷的男聲，“現在開始植入新的記憶。“

“不！吳老師快醒——“錄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長達十秒的的空白磁帶聲。

吳彥真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這段對話喚起了某種深層的恐懼，就像在噩夢中聽見現實世界的聲音。吳彥真按下停止鍵，發現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時已嵌入手掌。地面上的水漬倒映出天花板——那里趴著個四肢反關節扭曲的身影，但抬頭時只有晃動的燈影。

突然墻上的廣播喇叭突然爆出刺耳的電流聲，接著響起扭曲的校歌旋律。走廊兩側的教室門開始同步開合，像無數張咀嚼東西的嘴。第三扇門上的窗戶映出個人影，吳彥真猛轉身，只看到自己的影子變成了一個扭曲的倒影——而那個倒影的嘴角正緩緩上揚。

“視覺干擾...“他默念犯罪心理學中的應對策略，“集中注意力在...“

而就在這時，一張泛黃的試卷飄落在他腳邊，試卷底部用散發著惡臭的液體寫著：“吳老師，我們好疼啊“。

吳彥真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他確信自己從未當過教師，但映入眼簾的樓道他認識——正是他母校三年前拆除的那棟，連外墻上的涂鴉都一模一樣。

“找到你了。“孩童的耳語突然在頸后響起。

吳彥真旋身揮出甩棍，卻只打散了空氣中飄浮的粉筆灰。走廊燈光開始頻閃，在明暗交替間，遠處出現了一個矮小身影——穿著校服的女孩背對他站立，頭發上系著鮮紅的蝴蝶結。

“方小雨同學？“這個名字莫名從他嘴里蹦出。

女孩緩緩旋轉過來，露出恐怖的面容：“吳老師終于想起我了嗎？“她的嘴角竟和耳根連在一起，口腔里也塞滿了被燒焦的試卷。

燈光再次熄滅。吳彥真憑借警察的本能向前撲去，原先站立的位置傳來利刃破空聲。黑暗中響起此起彼伏的啜泣：

“老師為什么拋棄我們？“

“你說過會保護大家的...“

“那個針管好疼啊...“

吳彥真摸索著沖進旁邊的衛生間。鏡子上畫著復雜的分子結構圖——正是他警隊時期調查過的某種記憶清除藥劑。水龍頭自動打開，流出的猩紅液體散發著鐵銹味。

“記憶即真實。“隔間門板上刻滿密密麻麻的同一句話，“記憶即真實。記憶即真實...“

最末端的隔間傳來指甲刮擦金屬的聲音。吳彥真握緊甩棍踢開門，里面蜷縮著一個穿校服的男生，正面對著墻不知道在干什么。突然男孩扭過頭來看著吳彥真，露出的臉竟與吳彥真年輕時一模一樣。

“他們來了。“男孩咧嘴一笑，嘴角流下黑色液體，“畢業典禮要開始了。“

走廊突然響起刺耳的鈴聲，所有隔間門同時劇烈搖晃。吳彥真后退至衛生間，卻不幸撞上洗手臺，衛生間的鏡面布滿蛛網狀裂紋，鏡子里竟出現了一個影子。當吳彥真凝視時，鏡中倒影會延遲1.3秒模仿動作。他實驗性地舉起甩棍，鏡中人卻緩緩掏出注射器，嘴角以不符合人體結構的方式撕裂至耳根。

緊接著鏡子里的倒影竟然獨立行動了起來——那個“他“舉起血淋淋的雙手，在鏡面上寫下：“救救我們“。

衛生間的燈光突然全部炸裂。吳彥真在碎片飛濺中沖出門口，迎面撞上支離破碎的走廊——所有教室門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由血肉組成的墻壁，地面也變成了由無數只手掌拼接而成的地毯。

“認知扭曲...“吳彥真喘著粗氣靠在墻上。作為前犯罪心理專家，他清楚這是大腦對極端恐懼的反應。但此刻更讓他恐懼的是——這些景象過于真實，遠超任何VR技術能達到的水平。

錄音筆又自動播放起來：“...實驗證明，吳彥真受試者能承受最高級別的記憶污染...“這次是個冷靜的女聲，“...建議進行最終階段的記憶覆寫...“

走廊盡頭亮起刺目的紅光，形成一條指向樓梯間的箭頭。吳彥真檢查甩棍時發現握柄上刻著行小字：“疼痛是唯一的錨點“——正是他今早在錄音里說過的話。

樓梯間的臺階上散落著被燒焦的校服碎片。三樓禮堂大門前，擺放著個等比例的人體模型。模型手中捧著個玻璃罐，里面漂浮著二十多個微型大腦，每個都連接著電極。

禮堂門縫滲出暗紅光線，門內傳來整齊的朗誦聲：

“我們發誓永遠忠于老師的教誨...“

“我們發誓永遠保守實驗的秘密...“

“我們發誓永遠...永遠...永遠...“

吳彥真推開門的那一刻，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禮堂里坐滿了無臉的學生，他們齊刷刷轉頭“看“向門口。講臺上站著個穿白大褂的女人，她手中的注射器正滴著黑色液體。

“遲到的吳老師。“女人微笑著摘下口罩，露出與吳彥真母親相同的面容，“該給孩子們打最后一針了。“

吳彥真口袋里的錄音筆突然尖叫起來，播放著他從未聽過的自己聲音：“快跑！這不是游戲！他們要用你的身體——“

系統提示突然覆蓋整個視野：

「警告！檢測到未授權記憶訪問」

「強制登出程序啟動」

「3...2...1...」

吳彥真在游戲艙里劇烈抽搐，束縛帶被掙斷兩根。頭盔顯示器閃爍著紅色警告：

「記憶污染度：37%」

「建議立即終止測試」

「繼續游戲可能導致不可逆的人格損傷」

艙體側壁滲出冰涼的液體，像是某種鎮靜劑。吳彥真在意識模糊前，看到顯示屏最后跳出一行小字：

“明天同一時間，我們不見不散。晚安，吳彥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