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陽光像融化的蜂蜜，淌進“時光電影院”的放映廳。蘇晚禾盯著手中的復古電影票，5排20座的木紋椅面還留著歲月的包漿，與口袋里那張泛黃票根上的磨損痕跡分毫不差。沈硯之替她拉開座椅時，金屬扶手發出的吱呀聲，竟與記憶中某個夏日午后完全重合。

“選片時發現這部。”他指著銀幕上即將放映的《羅馬假日》，海報邊緣卷著細密的蟬翼狀花紋，“1998年重映版，我們出生的年份。”

燈光暗下前，她瞥見他白大褂口袋露出的一角紙頁——是她今早塞進去的速寫，畫著他專注看CT片的側影，角落用極小的字寫著：“你皺眉時，像只思考的蟬。”

電影開場的鋼琴聲里，她忽然感覺座椅縫隙有異物硌背。伸手摸出個鐵皮盒，銹蝕的盒蓋上刻著“蟬鳴標本”四個字。打開時，里面掉出卷泛黃的膠卷和張便簽，字跡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十七歲筆跡：“如果找到這個，就去二樓放映室。”

“二樓？”沈硯之望著旋轉樓梯口“維修中”的警示牌，指尖剛觸到木質扶手，腐朽的木板竟在他掌心碎成齏粉，露出里面藏著的青銅鑰匙——鑰匙齒紋與她戒指內側的紋路嚴絲合縫。

放映室的灰塵在光柱里飛舞，老式放映機旁堆著積灰的膠片罐。蘇晚禾將找到的膠卷裝入機器，銀幕上突然跳出晃動的畫面：十七歲的她站在畫室窗臺，手里舉著剛完成的蟬翼素描，窗外暴雨如注，而鏡頭緩緩拉近，捕捉到她發梢滴落的雨珠里，竟映出撐著傘奔跑的少年身影。

“這是......”她的聲音被膠片轉動的咔嗒聲切碎，畫面切換成二十三歲的場景：她在巴黎的小閣樓里調色，陽光穿過窗臺上的蟬蛻標本，在畫布上投出復雜的幾何陰影，而陰影中央，不知何時多了支鋼筆——筆帽上刻著“仁濟醫院沈硯之”。

沈硯之的手指忽然觸到放映機底座的刻痕，是他三年前在急救室刻下的“SWH”縮寫。“這些膠片......”

“是各個時空的我們，”她握住他發涼的指尖，銀幕上正播放著他們昨夜在畫室的場景，她畫蟬時不小心碰倒顏料瓶，而他恰好推門進來，被潑了滿身群青——這個意外在現實中本應發生在十分鐘后，“在時光的暗房里，自己洗印的回憶錄。”

膠片突然卡住，畫面定格在某個陌生場景：穿著婚紗的她站在教堂門口，手中捧著的不是花束，而是裝滿蟬蛻的玻璃罐，而西裝革履的他正從賓客席間轉身，領口別著的胸花是片鍍金蟬翼。背景樂里混著蟬鳴與《婚禮進行曲》，祭壇上方的彩窗描繪著振翅的天使，翅膀紋路竟與她最新畫作《永恒共振》如出一轍。

“這是......”

“我們的婚禮。”她指著畫面右下角的日期——2025年5月20日，正是三天后的日子，“在某個時空已經發生，在另一個時空正在等待。”

放映機突然劇烈震動，膠卷倒卷的嘶鳴聲中，所有畫面碎片重組為漫天蟬鳴。蘇晚禾感覺無名指上的戒指發燙，低頭看見戒面的蟬蛻紋路正在與銀幕上的光影共振，而沈硯之的白大褂口袋里，那支她送的鋼筆正在滲出金色墨水，在他掌心寫成“嫁”字。

“原來所有伏筆都是求婚信。”他笑著單膝跪地，從膠片盒里取出枚真正的戒指——戒托是兩枚交疊的蟬蛻，中間嵌著的鉆石切割面里，隱約可見他們在畫室、醫院、電影院等場景的微型剪影，“在每個時空里，我都會用你最熟悉的方式說這句話。”

窗外忽然傳來真實的蟬鳴，與膠片里的音效疊成二重奏。蘇晚禾望著他眼中跳動的光，想起十七歲暴雨天他遞來的速寫本，想起巴黎畫室窗臺上突然出現的咖啡豆，想起昨夜他替她補全的微分方程——原來所有跨越時間的巧合，都是他預謀已久的“偶然”。

“我愿意。”她將手放進他掌心時，放映機終于停止運轉，最后一格畫面停在他們相握的手特寫，而背景里的蟬鳴突然化作掌聲，從各個時空的縫隙里涌來。

走出電影院時，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蘇晚禾看見自己的影子踩著他的影子，像兩只振翅欲飛的蟬。薛定諤不知從哪躥出來，脖子上掛著新的鈴鐺，里面掉出張紙條：“新婚快樂——來自所有時空的我們。”

“明天去看畫展嗎？”沈硯之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指腹掠過她耳后，“聽說有個新銳畫家的《時空標本》系列，主角是對用蟬鳴傳情的戀人。”

她笑著點頭，指尖勾住他的小拇指：“好啊。不過先說好，這次不許再假裝看畫，偷偷在我耳邊說解剖學冷知識。”

他輕笑出聲，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那我說情話。比如......你眼睛里有三十七種蟬翼的反光，每一種都在說‘我喜歡你’。”

暮色漫過街道時，他們路過一家古董店。櫥窗里的青銅擴音器突然發出細微的嗡鳴，底座的刻痕在夕陽下清晰可見——那行十七歲的簽名旁，不知何時多了行小字：“沈硯之收，來自所有時空的蘇晚禾。”

風卷起路邊的落葉，在他們腳邊堆成心型。蘇晚禾忽然想起膠片里的婚禮場景，想起祭壇彩窗上的蟬翼天使。原來在時光的長河里，愛從來不是偶然的共振，而是無數個“我”在不同維度里，共同寫下的、永不褪色的情詩。

而此刻，在這個真實的黃昏，他的手溫暖而堅定，蟬鳴清亮而悠長，所有關于未來的想象，都在他眼中的光里，變成了觸手可及的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