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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老屋里的時光切片

  • 易燃關系
  • 葉文槿
  • 3403字
  • 2025-05-02 22:00:24

汽車在盤山公路上蜿蜒,玉婷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方向盤上的燙痕——那是三年前在商場停車場被烈日曬燙的印記,此刻卻讓她想起小智云盤里儲罐區的照片,金屬表面蒸騰的熱浪仿佛穿透屏幕,灼得掌心發疼。導航突然報出“槐樹村還有五百米”,她慌忙搖下車窗,混著泥土與草木的清冽氣息涌進鼻腔,比記憶里的氯仿味道溫柔千倍。

轉過最后一道彎,青灰色的村落像幅水墨畫卷在眼前鋪展。老槐樹的虬枝越過石墻,將碎銀般的光斑灑在曬谷場上,晾衣繩上的粗布工裝隨風輕擺,恍惚間竟與小智視頻里的白襯衫重疊。玉婷踩下剎車,視線定格在村口那棵百年老槐上,斑駁的樹皮下,“小智到此一游”的刻痕清晰可見,旁邊是行更小的字跡,歪歪扭扭卻用力極深:“帶玉婷來看星星”。她的手指撫過凹凸的刻痕,突然想起四年前的深夜,他在視頻里指著模糊的背景說“那是辦公室的燈”,而真正的星光,原來一直藏在這道刻痕里,藏在他從未說出口的鄉愁中。

石板路在腳下發出細碎的響,玉婷跟著老人走向青瓦白墻的院落,鞋跟叩擊地面的聲音與記憶里化工廠的鋼梯聲詭異地重合。老人鬢角的白發在風里輕顫,手里的槐花串拂過石墻,留下幾瓣淡紫的花瓣,像極了小智素描本里她的眼睫毛。

“可算來了。”老人轉身時,圍裙上的草汁蹭到石墻上,洇出深淺不一的綠,“他總說你穿白裙子好看,像槐花似的。”玉婷低頭望著自己裹在黑色風衣里的身影,突然覺得這身昂貴的羊絨面料是種冒犯——在這片被陽光曬得發亮的粗布衣裳中間,在老人溫暖的目光里,所有的精致包裝都顯得虛偽而冰冷。她想起相親時精心搭配的珍珠項鏈,想起小智看見時慌亂移開的視線,原來他早已將她的模樣,偷偷畫進了老家的春天里。

穿過曬谷場時,晾衣繩上的工裝輕輕搖晃。玉婷跟著老人走向村后竹林,膠鞋踩過帶露的草葉,聽見溪水撞擊石頭的聲響。拐過一片蘆葦蕩,正在清洗漁網的男人抬頭,漁網滴水在他袖口洇出深色印記,像極了小智工作服上的汗漬。

“阿林,這是玉婷。”老人介紹。男人慌忙擦手,漁網里的小魚蹦回溪中:“小智總說你在城里當白領,過年喝酒時抱著相冊傻笑,說‘玉婷的睫毛比槐花還密’。”他指向岸邊的木板平臺:“去年他帶了瓶火鍋底料回來,說‘玉婷愛吃辣’,我們蹲在這兒煮面條,他說‘等攢夠錢,帶她來這兒露營’。”

玉婷蹲下身,指尖觸到石縫里的刻痕:“小智+玉婷”,旁邊還有只笨拙的螢火蟲圖案。阿林蹲在她身旁,聲音低沉:“他說化工廠的夜班費高,能給你買喜歡的包。有次喝醉了說,‘其實我最怕你問我身上的疤怎么來的,那是被滾燙的氯仿潑的’——可他從來沒讓你看過這些。”

午后,老人帶著玉婷走過金黃的稻田。麥穗拂過她的褲腳,老人突然停在田埂上:“他初中畢業那年,偷偷把學費給我買藥,自己跑去縣城打工。走前說‘媽,我會在城里找個坐辦公室的活,讓玉婷過上好日子’。”說著從兜里掏出張皺巴巴的車票,是小智第一次去化工廠的硬座票,日期旁寫著:“玉婷的第一支口紅,39.9元,值”。

走到秘密基地的木板平臺,阿林從褲兜摸出個玻璃瓶:“去年他塞給我這個,說‘要是我出事了,把它給玉婷’。”透明的玻璃瓶里,躺著幾枚生銹的工牌和半張素描——畫的是玉婷在火鍋店笑的樣子,旁邊寫著:“其實我每天穿12公斤防爆服,可我怕你知道了,就不會對著我笑了”。

堂屋的木門“吱呀”推開,樟木香混著陳年紙張的氣息撲面而來。老人從雕花樟木箱底捧出鐵皮盒,銅鎖扣“咔嗒”彈開的瞬間,玉婷聽見自己心跳如鼓——那是小智無數次在電話里提到的“百寶盒”,藏著他未說出口的童年與秘密。

泛黃的物理課本攤開在八仙桌上,紙頁間夾著干枯的槐花瓣,邊角卷起的簡筆畫讓玉婷喉頭一緊:歪歪扭扭的儲罐上畫著笑臉,閥門手柄被涂成紅色,旁邊標注“玉婷喜歡的顏色”。更下方的角落,鉛筆字洇著水痕:“玉婷說商場的燈像星星,可我覺得,儲罐區的壓力表反光更亮”。老人的指尖劃過“星星”二字,指甲縫里嵌著未洗凈的草汁:“他初二那年,非要用壓歲錢給我買護手霜,說‘玉婷姐姐的手該是香的’——其實那時候,你們還沒認識呢。”

二、抽屜深處的告白

老人掀開課本,露出夾在中間的素描紙:穿著碎花連衣裙的女孩蹲在溪邊,手里捧著裝滿螢火蟲的玻璃瓶,裙角沾著泥點卻笑得燦爛。玉婷認出那是三年前她在朋友圈發的野餐照,卻不知道鏡頭外的小智,為了臨摹這張照片,在宿舍臺燈下熬了三個夜班,畫廢的紙頁鋪滿了整個床底。

“去年過年,他揣著袋橘子糖回來,”老人突然從鐵皮盒里取出個塑料袋,糖紙的皺褶里還留著體溫的痕跡,“說‘這是玉婷喜歡的牌子’,可村里小賣部哪有什么進口糖,分明是他在城里超市買的。”塑料袋窸窣作響,玉婷想起自己曾在電話里抱怨“橘子糖太土氣”,想起他尷尬的沉默,此刻卻覺得每顆糖都是沉甸甸的星光,是他從化工毒霧里偷來的、關于愛情的甜。

老人顫巍巍地打開抽屜,露出整齊碼放的筆記本:每一頁都貼著小票、車票,還有從雜志上剪下的奢侈品廣告。玉婷翻到某頁,看見自己發在朋友圈的LV包照片被小心地貼在中央,旁邊是密密麻麻的計算:“包價18000元,夜班費50元/小時,需360小時——可壓力表最近總偏0.1刻度”。字跡到最后變得潦草,像極了他最后那段時間發給她的、語無倫次的消息。

午后的陽光斜穿過竹林,玉婷跟著老人走向村后小溪,膠鞋底碾過帶露的狗尾草,驚起幾只藍蜻蜓。溪水聲越來越清晰,混著遠處梯田里的蛙鳴,讓她想起小智曾在視頻里模仿的“白噪音”——那時她正為失眠煩躁,卻不知道這才是他刻在骨子里的安眠曲。

蘆葦蕩深處,木板搭成的簡易平臺在水面投下倒影,縫隙里卡著半片褪色的糖紙。老人蹲下身,指尖劃過平臺邊緣的刻痕:“小智+玉婷”,旁邊是笨拙的五角星,“他說這是你們的秘密基地,十歲那年就刻好了,說等娶媳婦時帶她來看螢火蟲。”

玉婷跪坐在木板上,溪水漫過指尖,涼意從指縫滲進掌心。她看見自己的倒影與記憶里小智的素描重疊:畫中的她赤腳踩在鵝卵石上,裙擺被溪水打濕,而真實的她穿著昂貴的真皮涼鞋,卻第一次感受到泥土的溫度。石縫里,幾尾小魚驚慌逃竄,攪碎了水面的星光,卻讓她看清了溪底的真相——那些被她視作浪漫的“星星燈”,那些用存款堆起的奢侈品,在這汪清泉面前,不過是層脆弱的糖衣。

黃昏的炊煙升起時,老人在灶臺前烙槐花餅,柴火的噼啪聲與記憶里的設備轟鳴奇妙地和諧。玉婷接過老人遞來的粗瓷碗,碗沿的缺口剛好卡住她的無名指,像極了小智曾說過的“緣分”。咬下一口,槐花的清甜混著麥香在舌尖綻放,比任何法式甜點都更讓她眼眶發熱——原來這才是小智無數次在電話里欲言又止的、關于家的味道。

“他走前最后一個電話,”老人突然望著跳動的爐火,“說‘媽,玉婷喜歡海,等我帶她去看’——其實他連縣城的水庫都沒去過。”火光映在老人臉上,將皺紋照成深淺不一的溝壑,“可他畫了滿本子的海浪,說‘玉婷的眼睛比海水還藍’。”

老人往玉婷手里塞了把槐樹種:“開春種在陽臺,開花時跟雪似的。”她摸著口袋里的工牌,金屬的涼意提醒著她:那些被偷走的時光,那些未說出口的告白,那些藏在素描本里的星光,從來都不是謊言,而是一個男人在命運的裂縫里,拼盡全力為她留住的、關于愛情的最初模樣。

深夜,玉婷躺在小智的床上,聽見窗外的溪水在月光下流淌。老吊扇的“咯吱”聲里,她翻開從抽屜里找到的筆記本,最后一頁畫著老槐樹與小溪,樹下的男孩女孩手捧玻璃瓶,瓶中螢火蟲的光芒,比任何奢侈品都更璀璨。旁邊寫著:“玉婷,其實我最怕你知道,我給你的星星,都是用命換的——但只要你笑,就值得。”

她突然發現底部有一本相冊,塑料封皮已經泛黃,封面上貼著張褪色的便利貼,是小智的字跡:“玉婷的笑容”。翻開第一頁,玉婷的呼吸突然停滯——照片里的自己正對著火鍋湯底吹氣,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牛油鍋底的熱氣模糊了半張臉,卻遮不住嘴角翹起的弧度。鏡頭邊緣,小智的手握著漏勺,指節泛白,腕間隱約可見新結的痂。

照片背后的字跡帶著明顯的顫抖,卻工工整整:“2012年5月3日,第一次跟自己心愛的女生吃火鍋,開心玉婷喜歡把毛肚燙老,說‘這樣有嚼勁’,其實我偷偷查過,七上八下才是對的,但看她吃得開心,比什么都強。”句號后面畫著個笨拙的笑臉,嘴角上揚的弧度,竟與照片里她的笑容分毫不差。

玉婷的手指撫過紙面,突然發現照片邊緣有塊淺褐色的印記——是火鍋湯濺到留下的痕跡。她想起那天自己抱怨“漏勺不好用”,想起他立刻起身去前臺更換,卻不知道他轉身時,藏起了被滾燙湯水燙紅的手腕。

淚水滴在泛黃的相冊上,暈開了“值得”二字。回億突然拉回到2012年5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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