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倒的道觀內。空氣凝固。林陽燊失了雙肩陽火，寒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像是赤身裸體被扔進千年寒冰洞。骨頭縫里透著涼氣。身體僵硬，血液冰冷。眼前的景象讓他心膽俱裂。

胖修士承寧和瘦修士承化。此刻占據他們軀殼的存在。氣勢天翻地覆。胖修士臉上的笑容消失。一種山岳般的威嚴散發。眼神深邃。仿佛一眼望穿魂魄。瘦修士更可怕。周身散發刀鋒般的寒意。枯槁的面容陰沉。目光銳利。死死鎖定林陽燊。毫不掩飾的審視。一絲冰冷刺骨的殺意。

這不是平日里收他房租的包租公道士。這是真正的大佬。

林陽燊感覺心臟被一只無形大手攥住。呼吸小心翼翼。生怕被碾得粉身碎骨。

“靚仔好嘢哈。我兩個徒弟都沒發現你的小動作。”

觀主的聲音低沉、緩慢。每一個字都像洪鐘大呂。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直接在林陽燊靈魂深處轟然炸響。

僅僅一句話。林陽燊冷汗再次浸透后背。黏糊糊貼著冰冷的皮膚。

完了。

腦中只剩下這兩個字。強借榕樹壽元。異想天開的“冥幣3.0”計劃。暴露了。

心頭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瘦修士眼中精光一閃。

一股無形卻磅礴如海的力量瞬間籠罩了他。力量直接作用于神魂。思維。

道心壓制。

四個字如同驚雷在腦海中炸開。

竟然是交趾觀秘傳。

強制思維與言語同步、無法撒謊觸動深層記憶的恐怖術法。

大腦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強行掰開。所有的念頭。所有的秘密。赤裸裸暴露在對方審視之下。

“費盡心機。不惜硬撼地府‘瑰麗黛’。保下那個叫楊礪的凡人。你圖什么？”觀主的聲音直接在意識中響起。不容抗拒的威壓。“那個所謂的‘冥幣3.0’。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徒弟授意的？”

道心壓制的強大力場下。林陽燊無法組織謊言。想辯解。想說只是救人。想說金融計劃只是腦子里那個豚鼠的胡言亂語。思維卻不受控制飄向更深處。那些被刻意遺忘、塵封在記憶角落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洶涌而出。

冰冷。刺骨的冰冷。血腥氣彌漫的冷鏈倉庫。蒼白扭曲的肌腱。包裹著散發不祥氣息的骨刃。案板上。一條不斷扭動、發出細微嘶鳴、不像“魚”的生物。

第一個。第一個被親手肢解的活體。那張極度痛苦中扭曲的面容。和此刻躺在電梯里昏迷不醒的楊礪。驚人的相似。

“我不知道。”林陽燊渾身劇烈顫抖。聲音嘶啞破碎。“我好像殺過一個和他很像的人。在另一個地方。記不清了。只是潛意識里覺得欠他的。想在這個還算‘安穩’的世界救他一次。”

突如其來的坦白。連自己都驚駭。兩位觀主微微一怔。

承化眉頭微皺。消化這番混亂而驚悚的供述。背后隱約透出的跨越世界的罪孽感。片刻。他緩慢開口。聲音復雜。道出了一個驚天秘密。

“你算坦誠。告訴你也無妨。交趾觀初代觀主。本是雙生子。我與兄長一同轉世。本欲共掌陰陽。由死轉生。放棄尸解之路轉修它法。奈何陰界突生異變。遠比人魈棘手。兄長顧全大局。不得不死胎降世。放棄轉世人間。深入陰界腹地處理。只留我一人。在此陽世苦苦支撐。續借陰壽。積攢‘資糧’。以待時機。”

林陽燊目瞪口呆。信息量太大了。初代觀主是雙胞胎？一個陽間。一個陰間？

“千年未有之變局。我獨自‘單飛’。”二觀主聲音透著疲憊。更多是沉重。“陰界各方勢力早已議論紛紛。猜測是我交趾觀內部分裂。兄弟鬩墻？還是我兄長深入陰界出了意外。導致交趾觀實力大損。氣數將盡？”

林陽燊隱約明白了什么。心臟加速跳動。

觀主話鋒一轉。目光再次銳利。

“而你。林陽燊。近期的所作所為。向老榕樹借百年壽元。硬頂‘瑰麗黛’保下一個凡人。這一切。都被那些時刻關注交趾觀動向的勢力。解讀成了另一番意思。”

“他們認為。”觀主語氣古怪。甚至帶著一絲哭笑不得。“這是我。阮某人。急于獨立門戶。證明自身實力。不惜血本推出你這個‘代言人’。強行啟動那個…‘冥幣3.0’計劃。以此募集資金。穩固我這‘分家’的根基。”

噗——

林陽燊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這都什么跟什么？他就是想救人。忽悠一下老榕樹。怎么就成了陰界大佬分家單干、推行非法集資項目的代言人了？誤會太離譜了。

“現在。”觀主語氣復雜。像在看一個無法理解的怪物。“整個陰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你身上。你被視為交趾觀推出的關鍵棋子。老榕樹稀里糊涂的‘投資’。被當成了我們計劃啟動的明確信號。各大勢力都在觀望。都在評估。等著看你接下來的表現。以此決定。是否‘跟投’你這個前景不明、風險巨大的‘冥幣3.0’。”

陰界風投？

林陽燊徹底懵了。感覺自己不小心踩進巨人牌局。莫名其妙被當成一張關鍵王牌。

“所以。”二觀主聲音陡然轉冷。“解決你和楊礪。與‘瑰麗黛’之間的債務糾紛。成了所有勢力評估你。以及評估我交趾觀或者說我阮某人實力的關鍵。既是試金石。也是投名狀。”

“處理得好。證明你有能力。有手段。有我交趾觀背后撐腰。那么‘冥幣3.0’或許真能獲得信任。引來各方資金涌入。助我渡過難關。”

“處理不好。”他停頓。每一個字如同冰錐刺入林陽燊骨髓。“你和楊礪死無葬身之地。交趾觀信譽掃地。甚至可能引火燒身。被覬覦已久的勢力群起而攻之。”

林陽燊腦海中。一直被恐怖威壓嚇得不敢出聲的金融豚鼠0829007。敏銳捕捉到“陰界風投”、“募集資金”關鍵詞。瞬間興奮起來。似乎想立刻跳出來推銷更激進、更瘋狂的金融衍生品和杠桿方案。剛冒出一點點念頭。就被觀主帶著洞穿一切力量的目光輕輕掃過。

0829007瞬間噤聲。那團能量光影瑟縮一下。徹底龜縮回林陽燊意識深處。它終于意識到。眼前這兩個存在。是它那套金融騙術完全無法觸及的。真正意義上的恐怖。

觀主審視著面色慘白、冷汗涔涔的林陽燊。沉默片刻。語氣微妙。

“本座已讓下面的人去辦了。不過是些上不得臺面的螻蟻。超過筑基期修為的鬼修都被困在據點里。剩下雜役我也讓弟子全遣散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虛空一點。

“還在外執行業務的不過些許厲鬼。解決瑰麗黛。向陰界證明你的價值。證明我交趾觀的實力。也證明。你值得本座投資。”

“否則。”他沒有說完。未盡之語蘊含恐怖后果。讓林陽燊不寒而栗。這不是命令。更像一場賭上身家性命的高風險投資。贏則生。輸則萬劫不復。

話音落下。林陽燊一陣天旋地轉。如同被扔進高速旋轉的洗衣機。顛倒的道觀。威嚴的觀主。刺骨的寒意。一切飛速遠去。

砰。

他感覺被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吐”了出來。重重摔回冰冷的電梯轎廂地板上。肩膀一暖。兩把被吹滅的陽火瞬間回歸。驅散了深入骨髓的寒意。帶回沉甸甸的現實感。大口喘著粗氣。環顧四周。楊礪依舊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臉色似乎好了一些。呼吸更平穩。仿佛剛才那番折騰對他有某種莫名的好處。被彈出的豚鼠光影重新鉆回腦海。明顯老實了許多。電梯轎廂內恢復正常燈光。按鈕面板亮起來。頂層天臺數字閃爍。提示即將到達。一切仿佛只是一場噩夢。

但林陽燊知道。那不是夢。身上背負上了來自陰界的沉重“投資”和期望。

電梯“叮”一聲。即將到達頂層。門縫開始緩緩開啟。

褲兜里。裝有玳瑁殼粉的小瓶。突然毫無征兆地微微發燙。掏出來一看。原本淡綠色的瓶身表面。竟然浮現出一絲極其微弱。如同鮮血般刺眼的紅色紋路。紋路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散發一股難以言喻的惡意。催命般的急迫感。

“不好！”0829007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一絲劫后余生的驚悸。“是‘瑰麗黛’。它們感應到你了。老榕樹借來的壽元只是暫緩。債務凍結隨時可能解除。怕不是要借楊礪之事摻一股。”

林陽燊的心瞬間沉到谷底。榕樹借壽只是權宜之計。現在。又被架上“陰界風投”的火山口。成了各方勢力博弈的棋子。“瑰麗黛”這種小勢力已經嗅到血腥味。即將上門。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電梯門完全打開。外面熟悉的天臺。夜風帶著山雨欲來的潮氣吹拂進來。林陽燊深吸一口氣。將發燙的瓶子緊緊攥在手心。低頭看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楊礪。眼中閃過一絲近乎瘋狂的決絕。

陰界風投？把他當棋子？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自信的弧度。帶著一絲亡命徒般的狠厲。

“好啊。”林陽燊低語。邁步走出電梯。夜風迎面撲來。“那就讓你們這幫老鬼開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