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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寵物

踏入洞中,飄渺的女聲從身后傳來。如同冬日的寒風,冷意瞬間鉆進衣領。

“刀客何來?”

林陽燊嗅了嗅鼻子。空氣中只有一股灰塵腐敗的味道,沒有活物的氣息。他動了動耳朵,聽不到任何活動的聲響。

警覺得報出鐘叔的出身后,他便絲毫不掩飾得起了殺意。右手摁在刀柄上,左手掐起從樓下兄弟處淘換的劍訣。

拔出菜刀,他緩步向前。刀鋒上銀灰色的刀炁籠罩,冥冥似鬼火一般照著男人的臉。

“刀客何往!”那聲音傳來的位置飄忽不定,這回又從前頭庭院中央的一顆大榕樹上傳來。

“方山。雙姝洞。”

聲音一滯,隨后是刺耳的狂笑。“嘻嘻嘻!”“哈哈哈!”“桀桀桀!”笑聲竟從四面八方的山壁上成片傳來,仿佛整座山都在笑。

“不自量力!”

如果此人一邊笑一邊御炁騰挪,輕聲飛控,那這無聲無息、移形換影的本事,還真不是現在林陽燊能對付的。修為之高,簡直可以與鐘叔一較高下。

但是,鬼魅魍魎,裝神弄鬼!真有鐘叔那般能耐,早下去做事了。

于是乎腳下一橫,足下發力。既不往前也不往后,猛地一轉身,朝著洞府右邊的廂房竄去。

抬腳一踹,房門應聲而開。他一刀朝著那窗后的鬼影捅去。

“吱吱吱!”

這一刀捅穿了直至站在窗口侍女的眉心。藏在那皮囊里,一只黃鼠狼被戳在尖刀上,不停嘔血尖叫。

“刀客饒命!饒小的性命!”

林陽燊仿佛未聞。手腕一抖,橫刀斬去。一下就把那黃鼠狼從中剖成兩半,落在地去。

就在此時,一群披著人皮的黃鼠狼破門而出,越樹而下,翻墻而來。瞬間把廂房圍得水泄不通。

“好辣的手!”

“是嵩山的劍法!”

“交趾那兩兄弟的徒弟!”

“一股子雞屎味!是他!是他偷了我們養的雞!”

“殺了他!撥皮吃肉!或許還來得及!”

“等等,他好像聽得懂我們說的話…….”

黃鼠狼群嘰嘰喳喳,趁著混亂打掩護。

“咔咔!”

一只身形巨大的黃鼠狼破土而出,頂翻磚瓦,一爪掏向林陽燊腰間。

“噗!”

一爪掏腹,從林陽燊腰間一把掏出血一團血肉來。

“哈,蠢才!嘎——”

可是那只大黃鼠狼還未來得及多笑兩聲,便被一刀貫入嗓子眼里,順著脊椎處穿了出來。

果然,這群畜生就是朝著血腥味濃厚的地方攻擊。對方抓到的只不過是剛才從雞腹中掏出的公雞蛋。林陽燊早在結那藏在窗后的黃鼠狼時,便隨手碾碎了泥土外殼。

于是林陽燊便開始了呼吸。

“嘶——”

刀刃一縱,便整個破開了背脊。撩起的刀炁沖天,化成片灑出的熱血。斬出了一道道月牙狀的刀風,將潮水似的撲上來的黃皮耗子們攔腰斬斷。

“呼——”

寒芒閃過,刀極如風。只見銀灰色的刀炁一閃,便再次穿心而過!將體格最大、心跳最響的黃鼠狼刺死當場!

“嘶———呼———嘶———呼———嘶———呼”

呼吸之間,殺戮開始了。沒有多余的動作。沒有花里胡哨的騰挪。伴隨著呼吸的節奏,伴隨著吞吐的刀炁。一刺一掃之間,將整座洞府的庭院化作了肉類流水加工線。

只有一口真炁,吐納之間在男人的口鼻之處,往復周轉。如白色的煙霧回龍。白色的云霧道息,繚繞遮蔽著男人的面龐。如同吞云吐霧的煙龍,冷冽的瞳孔,灰色的刀影,成片的血肉,把肉與血漿從白骨上不斷剔出。

終于,所有活著的異類通通斬于刀下。原本不符合時代的運動服也被染成了怒放著梅花的破布古裝。

“嘶——”

真疼啊。想不到這才到前院就渾身是傷。

他看這架勢和身上逐漸變換過來的物品,知道自己陷得越來越深了。反抗這么激烈,應該沒找錯地方。畢竟這些個畜牲居然在此地繁衍得如此之多,可見邪性得很。

穿過前廊,就在院里的假山與榕樹之后便是一條通向后院的小路。他抬頭望去,竟然是這幅景象。整個后院嵌入山壁之中。榕樹的后半部分如同一個精細雕刻的木制圓環。許許多多林陽燊未曾見過的古代咒文遍布其上。被撐開的洞口上泛著一層猶如兒童泡泡機吹出的油膜,許多旋綺幻麗在表面流淌。背后的光景時而是現代的樓梯間,時而是古風后院。逐漸沉淪幻覺之中的林陽燊,只能依稀辨別出上面的字體。

※※※太上如意※※※號令,※※※洞府。

哇塞,這下大禍啦!剛才那幫黃鼠狼還挺懂事的,開口就是問三山。莫不是哪位前輩高人養在此處的小寵物?萬一人家回來看到我都把人家前院當肉類屠宰場了,怕不是有殞身之禍。

不要慌!沒事的。反正報的也是樓下那兩包租公的出身,也是某次幫他們編譯典籍時偶然聽到半句。也許是聽漏了,才會被那群畜生發現差錯,才會對我出手吧。還有鐘發白大師在前面擋著呢,作案工具也是他家小鬼提供的。只要稍后小心點,莫要把自己透露了出去就行。

如此便安下心來。抬手一揖,俯身拜下。

就在正要開口時,身后符箓處一陣發熱。鉆心的疼痛頃刻間襲來。如同天火燒背,只想往小徑旁的泥土上滾去。豆大的汗珠瞬間從頭上冒出。整個人如同被扔進海灣的浮尸一般,腫脹泛白了起來。

“哼!”

不知過了多久,林陽燊聽到了一聲如同天雷般洪亮的聲音。疼痛也隨之消散。

他慢慢從俯身的姿態直起腰來。只覺得背后火辣辣的疼。手中的刀也不像之前那樣提供清涼的氣息。整個人頭昏腦沉,仿佛被一層看不見的套子套在其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置身山中沒陽光直射,還是疼麻木了。就算手中沒拿刀,也不似往前渾身瘙癢。他摸了摸臉,感覺涼涼的,好似一頭扎進了盆狀的果凍里。觸感粘滑膠質十足,好像燉爛了的蹄花。整塊皮肉都QQ彈彈,一抿就化。他感到一種莫名的安心。這感覺,似乎與背后那發熱又平息的符箓息息相關。

于是便好奇地伸手一抹,整塊面皮都脫落了出來。他定睛一看,面目猙獰,七竅都流出了淡粉色的液體與鼻涕。

看樣子最近上火得有點厲害,鼻涕都是膿黃色的。再加上臺風天悶熱無比,風邪入體濕氣重,這不腦子里的水都滿出來流了一身。不然你以為血為何是粉紅色的。

隨后好似要確認什么一般,猛地往身后摸去。入手凹凸不平的觸感和濕潤,使得整個人安心了下來。

咦,我是要干什么來著?

不管了。面前的山道好似多有人跡。腳下的石板被磨得油光锃亮,照射下烏光閃閃。定是多有商隊經過。如此隨著道路向前走去,遇到人還能問問路。

隨后便拾階而上,往深山里走去了。身上如同果凍般質感的蒼白肉塊隨著移動的步伐,不停地往下掉。直到消失在了第一個拐彎口后,變成了皮包骨般泛著碧綠色的稻草人。

某些東西在確認林陽燊走遠之后,周圍的樹林里響起了大量悉悉索索的響聲。一雙雙眼睛在灌木叢中亮起。

“哼,小石頭,你再這樣,我就不和你玩了!”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氣鼓鼓地叉著腰,嘟著嘴,臉頰像塞滿了棉花的包子一樣鼓了起來。

“嘿嘿,小翠,你不想來我家蹭飯啦?我跟你說,每次你家大人不在,你不都是來我家吃的嘛。我媽做的雞油拌飯可香了,煉過的雞油,金黃金黃的,往熱騰騰的米飯上一澆,‘滋啦’一聲,那香味兒,能把隔壁的狗都饞哭了!再配上一勺醬油和切碎的蔥花,哎呦,每次就屬你吃得最多,跟個小豬似的。”一個穿著背帶褲的小男孩,得意地揚著頭,鼻涕泡都快吹出來了。

“我……我才不是白吃的呢!”小翠的聲音越來越小,底氣明顯不足。她偷偷咽了口口水,好像又聞到了那誘人的雞油香味。“每次我都有幫忙撿菜、打水、曬米呀!”

“反正我不管,石頭剪刀布,你輸了就是輸了!趕緊的,你去前邊的池子里打水,我還要到別處去摘野菜呢。”小石頭雙手背在身后,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催促著小翠。

兩個小孩分開后,林陽燊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他悄悄地跟在了打水的小孩身后,隨著他前往水源地。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山里的人,想要賺商隊的‘過路錢’,還是得看你的路通不通。既然是依山而建的棧道,那肯定會經過幾個池塘或小溪,有大量的水源,方便商隊的人和牲口取用。在這山道上的水源處,定會遇到商隊。到時候尾隨商隊前去村子里看看,說不定能發現點什么線索。

“掌柜的,咱們還有多久才能到地方啊?這山路也太難走了,我的腳都快磨出泡了!”一個年輕的伙計,背著沉重的貨物,氣喘吁吁地問道。

“出來沒幾天你就忍不住了?你小子,吃不了苦怎么行!”掌柜的瞪了伙計一眼。“這次咱們從溪下線過響石山,再繞從古鎮那邊轉陸路過神仙府。這路線我打聽了許久,本以為絕對安全。誰知道這鬼天氣,狂風暴雨,山洪爆發,把這段江水給堵了!這才進山不過半日,你就開始抱怨?我看你也不用攢錢給你那窮鬼弟弟治病了,回去準備后事吧!”

隨行頭領護衛見狀,連忙上前打圓場。“掌柜息怒!這小子不懂事,您別跟他一般見識。我替他給您賠不是了!”他一邊說,一邊狠狠地瞪了那跟車新人一眼。

這時,眾人看到了前來打水的村野小孩。掌柜的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從車上掏出一塊飴糖,遞給小孩。

“小朋友,你知道這附近有什么村子嗎?我們是過路的商人,想找個地方歇歇腳,順便打聽點事情。”掌柜和顏悅色問道。

在飴糖的攻勢下,小孩很快就交代了村子的位置。他舔著飴糖,臉上帶著一絲困惑和不安。

“我們響石山的村民啊,祖祖輩輩都是靠著幫過往商隊做纖夫和腳力為生的。”小孩聲音有些低,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這幾年啊,有一位姓周的大戶人家,搬進了山里,還開了個大宅院。這位周老爺,那可是個大善人啊!”小孩提起周老爺,眼睛亮了亮,但隨即又黯淡下來。“他逢山開路,鑿山引水,做了不少善事,給的工錢還特別厚道。景氣不好的時候,周老爺就大肆招工,翻修宅院和山道,讓咱們村民們多了一條活路。就這么著,寒來暑往,這響石山里就通了路,來往的商販也能在臺風的時候走陸路,往來越閩兩地,方便得很呢!”

小孩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可是啊,最近這段時間,去周家宅里打雜、喂雞的大人們,都漸漸地變得手腳沒力氣,舌頭也發白,還直冒汗。身上還若有若無地飄出一股子肉香味,怪得很!起初,大家都以為是風邪入體,在山里隨便找點草藥吃吃就好了。更何況,周家人也大氣,聽說不少山里幾個村子的村民都病了,還特意搭了棚子,給村民們派粥。那可是真的大善人啊!就連三歲小孩都能分到一碗帶著些許雞絲的肉粥呢!”

他頓了頓,似乎有些害怕。“我們這些吃了人家粥還沒見好的人,只能怪自己不爭氣。就讓家里的孩子們幫周家挑水、擇菜、灑掃除草,干點力所能及的活兒,也算是報答周老爺的恩情了。可我爹吃了粥,還是越來越沒力氣,晚上還做噩夢……”小孩說到這里,突然打了個寒顫。

護衛頭領聽完,悄悄地走到掌柜身邊,壓低聲音說道:“掌柜的,聽這小孩的意思,這周家似乎是戶大好人家。要不,咱們就去他家歇歇腳?順便看看能不能打探點消息。而且,咱們這批貨可淋不得雨,得找個地方避避雨才行。”

掌柜的瞇著眼睛,精明地盤算著。“哼,這深山老林里,竟然還有大戶人家?我看事情沒那么簡單,說不定是個‘點子扎手’的硬茬。沒有點真本事,怎么可能壓得住周圍這些鄉野山民?你讓兄弟們都提防著點這位周大善人。他要是識趣,放我們過去,那咱們就相安無事。要是他敢耍什么花招,哼,咱們大老遠從夷洲進的貨,也不是吃素的!”

他話鋒一轉。“再說了,這次咱們行商,招的腳力也不足以支撐到仙人府,不如趁這個機會,多招一些人手,以防萬一。”

林陽燊利用剛才涌進腦子里的那些奇怪知識,掐了個訣,悄無聲息地貼在了掌柜的身后,像個影子一樣跟著他們。他靜靜地觀察著這群人的動靜,聽著他們的密謀。

“……那批貨,你確定能出手嗎?”護衛頭領壓低聲音。

掌柜的冷笑一聲,“周家的底細,我摸得差不多了。只要能搭上線,別說是那批貨,就是他們的‘雞’,咱們也能分一杯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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