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響石山，空氣像被清水洗過，格外清新。潮濕的泥土路邊，各色不知名的小野花趕集般綻放，一簇簇，一叢叢，紅紫黃白，星星點點，煞是好看。遠處，黛青色的山巒層層疊疊，雨后云霧纏繞，宛如人間仙境，美得讓人心醉。只是，腳下的山路實在崎嶇，坑坑洼洼，高一腳低一腳，走起來頗費勁。

林陽燊像只悄無聲息的貍貓，緊緊綴在商隊后面。心里念叨，真要好好感謝這場突如其來的鬼天氣。要不是這場雨，還沒這么容易完美隱匿身形，恐怕早被那些警覺的護衛發現。

商隊一行人慢吞吞進了村子。平靜的湖面投入一顆石子，瞬間沸騰。熱情的村民呼啦一下涌上來，從四面八方圍了個水泄不通。陣仗比過年趕廟會還熱鬧幾分。

一個穿著粗布衣裳，臉上帶著憨厚笑容的漢子用力拍著車轅，熱情招呼：“各位掌柜的，可算來啦！把我們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來了！這兒山貨堆成山，家家戶戶倉庫快擠爆，就等你們來收！”

旁邊一個老婦人擠上前，手里緊攥豁了口的瓦罐，裝著些黑乎乎的東西。“是啊是啊！今年雨水好得沒話說，山里蘑菇木耳像吃了興奮劑，長得又大又肥，都長瘋了！可得給個好價錢！這可都是頂頂好的貨色！”

一個年輕媳婦湊過來，手里提竹籃，裝著剛挖出的嫩竹筍，還帶著新鮮泥土。“還有我們家竹筍！又嫩又脆，水靈靈的，保管你們吃了還想吃，絕對讓你們這些城里來的老爺們喜歡！”

村民們七嘴八舌，爭先恐后推銷自家山貨。一張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溢著期盼的光芒，眼睛閃爍星星，亮晶晶的。他們太需要用辛辛苦苦從山里刨出的山貨，換些油鹽醬醋布匹針線之類的生活必需品，維持一家老小生計。

商隊的掌柜搖了搖頭，笑容里帶著歉意，也帶著說不出的意味深長：“各位鄉親，對不住各位了，實在不好意思。這次來，主要找個地方歇歇腳，躲避鬼天氣，順便打聽點事情，真不收山貨。各位的好意，心領了。”

“啊？不收山貨？”村民臉上熱情洋溢的笑容瞬間僵住，像是被寒風吹過。一個個面面相覷，失望透頂，像被澆了盆冰水，透心涼。

“那……買點啥不？”一個大嬸不死心，拎著手里籃子雞蛋又往前湊。臉上堆滿討好的笑容。“這兒的雞蛋土雞，都在山里放養，吃蟲子野草，喝山泉水，絕對城里吃不到的好東西！多少買點唄？”

掌柜猶豫一下，目光掃過眼巴巴望著自己的村民，最終點頭，語氣緩和幾分：“行吧，看各位鄉親這么熱情，雞蛋土雞，還有蔬菜，只要自家種的養的，有多少收多少，就當幫襯各位鄉親了。”

“好嘞！真是太謝謝掌柜的啦！”大嬸一聽，頓時喜笑顏開，臉上重新煥發光彩。其他村民紛紛拿出自家能賣的東西，雞蛋、蔬菜、腌菜、干果。商隊不收山貨讓心里失望，但能賣點東西換錢，總比沒有強，多少貼補家用。

商隊這邊，掌柜悄悄把護衛頭領叫到一邊，壓低聲音吩咐：“老劉，這次帶的伙計不夠。我看這山路崎嶇，后面的路還長，得再招點人手，不然怕不夠用。”

護衛頭領老劉點頭：“掌柜英明！這些村民怎么樣？常年在這山里走動，身強力壯，肯定一把好手，而且對這山里的路也熟，用起來順手。”

“嗯，有道理！”掌柜一拍大腿，當即拍板：“就這么辦！工錢給高點，比平時多一倍！就不信他們不來！這年頭，誰嫌錢多燒手！”

“好嘞！這就去辦！”護衛頭領老劉精神一振，扯開嗓子，像唱山歌一樣在村子里大聲吆喝：“招人啦！招人啦！各位鄉親父老，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商隊招募腳夫！跟隨商隊走貨，工錢翻倍！還包吃包住！機會難得，先到先得！”

護衛頭領老劉這一嗓子，像在平靜油鍋里滴入一滴水，瞬間炸開鍋。原本有些失落的村民一聽“工錢翻倍”“包吃包住”，立刻像打了雞血，興奮議論，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真的假的？工錢翻倍？不是開玩笑吧？”

“包吃包住？還有這等好事？這商隊掌柜的真是大善人啊！”

“走貨？去哪兒？遠不遠？要走多久？”

村民們興奮圍上來詢問，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能跟著商隊出去見見世面長長見識，還能賺到比平時在地里刨食多一倍的工錢，對于常年困守山溝溝里的村民來說，簡直天大好事！

就在這時，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人群后面響起，聲音尖細，像指甲劃過玻璃，聽得人渾身不舒服：“哎呦喂，哪兒來的貴客商隊？出手這么大方？工錢翻倍？嘖嘖嘖，真是闊氣啊！”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人群后面，不知何時走來一個穿著亮眼綢緞長衫，手里捻著串油光锃亮佛珠的中年男人。身材發福，臉上堆滿虛假笑容，眼睛細長，眼角微挑。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身后跟著幾個穿著統一勁裝的家丁，兇神惡煞，不好惹。

這人，正是周家大院的管家，周福。

“周管家，您怎么親自來了？”原本圍在一起興高采烈討論的村民，一見到周管家，立刻像被按了靜音鍵，收斂笑容，恭恭敬敬低下頭，齊聲問好。那模樣，像老鼠見了貓，乖巧得不得了。

周管家冷哼一聲，三角眼在那些躍躍欲試的壯年村民身上來回掃視，像審視待宰的羔羊，語氣滿是不滿和威脅：“哼，我要是再不來，你們這群白眼狼，怕不是都要跟著別人跑了！”

“周管家，您千萬別誤會，就是想賺點辛苦錢，補貼家用，哪敢有二心。”一個膽子大點的村民彎腰賠笑，小心翼翼解釋。

“是啊，周管家，沒忘了周老爺大恩大德，要不是周老爺，這幫泥腿子哪有活路。”另一個村民趕緊附和，生怕說慢了被周管家記恨上。

“哼，諒你們這群兔崽子也不敢！”周管家冷哼一聲，收回讓人心里發毛的目光。他轉頭看向商隊掌柜，臉上瞬間堆滿虛偽笑容，那笑容怎么看都讓人覺得皮笑肉不笑，瘆得慌。

“掌柜的，我們老爺聽聞各位遠道而來，舟車勞頓，特意備了薄酒，想請各位去府上歇歇腳，喝杯水酒，不知掌柜的肯賞臉？”

“做客？”掌柜和護衛頭領對視，都從對方眼中看到疑惑和警惕。這荒山野嶺，突然冒出個大戶人家，還這么熱情邀請做客，怎么想都不對勁。

“沒錯，就是做客。”周管家笑瞇瞇，那雙眼睛像毒蛇，緊緊盯著掌柜。“我們老爺說了，只要肯賞光，什么金銀財寶綾羅綢緞，都好說。可要是不肯去，哼！”

這不是邀請，分明是威脅！話里話外透著一股子狠勁。

掌柜臉色一沉，知道今天這事恐怕不能善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周家擺明了來者不善，拒絕不可能了。

“好，既然周老爺盛情難卻，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掌柜咬了咬牙，沉聲：“不過，帶來的伙計，也要一起去！”

“這個嘛……”周管家假意猶豫，眼珠轉了幾圈，似乎盤算什么。最后點頭：“行，就讓那些個伙計一起去吧。不過，可得給我老實點，要是敢耍什么花招，哼，我們周家也不是吃素的！”

周管家帶著商隊一行人穿過村子，來到一座氣派非凡的大宅院前。宅院依山而建，飛檐斗拱，雕梁畫棟，紅墻綠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住得起的。氣派程度比縣城衙門還要闊氣幾分。

周管家走到側門前，伸手“咚咚咚”敲了幾下，然后對掌柜和護衛頭領：“兩位，請吧！”

掌柜和護衛頭領對視，都從對方眼中看到決絕。事到如今，只能硬著頭皮上。兩人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側門。

就在林陽燊準備趁亂跟進去時，周管家猛地轉身，伸手攔住他。周管家目光如電，掃過林陽燊的全身。

“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想干什么？”周管家打量林陽燊，眼神帶著一絲警惕審視。

林陽燊心中一驚，沒想到自己會被發現。他自認夠小心了，還是沒逃過周管家的眼睛。

“我……我……”林陽燊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釋。總不能說，自己是跟著商隊來打探消息的？

還沒等林陽燊想好說辭，周管家突然出手，一掌拍在他胸口。

“砰”一聲悶響。

林陽燊胸口像被高速行駛的卡車撞到，劇痛瞬間傳遍全身，五臟六腑像移了位。喉嚨一甜，一口氣沒喘上來，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揚起一片塵土。

周管家冷笑一聲，眼中閃過輕蔑。他感覺到這人身上有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波動，雖然微弱，但在他這種感知敏銳的習武之人面前，無處遁形。

“哼，雕蟲小技，也敢在我周家門前班門弄斧！不知死活！”周管家說完，“砰”一聲關上側門，隔絕內外。

林陽燊狼狽從地上爬起，捂著發悶的胸口劇烈咳嗽，嘴角溢出一絲鮮血。胸骨仿佛裂開，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疼痛。

這老家伙，下手真狠！差點沒把打死！周管家絕對是個練家子，實力不弱。林陽燊暗罵一聲，知道這次遇到硬茬。

周家……倒要看看，到底有什么秘密！林陽燊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從地上掙扎站起。他環顧四周，高墻森嚴，卻無法阻擋他探查的決心。

林陽燊強忍劇痛，蹣跚著開始繞著周家大院轉圈，尋找其他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