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攤的另一側。

易容過后的祁川和房遠動作很整齊，默契地將腦袋低下四十五度，用手掌悄然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和大半張臉。

就算是用了易容符，他們都有自信，不可能被蘇白芷認出來，但心虛這種東西還是很難避免的。

房遠心虛，是因為他離開弟子小院的時候，說是要去后山采藥孝敬師尊，結果不僅偷偷摸摸去了師尊的洞府，還被順手一起打包帶到了這里來。

心口不一就算了，可是眼前這位冒牌師尊不一定能認出自己，時隔多年，房遠卻并不確定這位師姐能不能辨認。

上輩子活了那么多年，后來他幾乎再也沒聽見過這個三師姐的消息，本來感情也不怎么樣，他自然對其印象不深，相應的，也就更有暴露的可能，心虛再正常不過。

但是祁川心虛——

好吧，他主要是覺得丟人現眼。

暴露當然也是怕的，畢竟自己一聲不吭就偷摸離開了宗門，蘇白芷給他發了那么多傳信，他全部已讀不回，在這種情況下要是被發現了，還得解釋自己并沒有“重傷失蹤”的事情，光是想一想都讓人腳趾扣地。

不過祁川更害怕的是，蘇白芷剛剛搞了那么一出，假如暴露自己就是她師尊，到時候必然會被這里這么多人行注目禮……親娘嘞，這特么尬得都能用腳趾摳出三室兩廳了！

“師父，你擋著臉干什么？”

房遠嘴唇都幾乎沒有動，用比蚊子還小的聲音湊到祁川耳邊嗡嗡道：

“咱們不是易容了嗎？”

即便與他們拼桌的兩個茶客以及周邊其他人，都已經往蘇白芷的方向擠過去，他倆旁邊幾乎瞬間就空蕩下來，但大聲說話是萬萬不行的。

祁川先是暗地里在儲物戒翻找半天，找到一張可以讓彼此秘密說話的符箓并捏碎了，確保不會被任何人聽到，而后，才用比房遠還小的聲音嗡嗡，順便冷笑了一聲：

“你不也擋著臉呢嗎？”

“丟人，太丟人了……”

“這他娘的要是傳出去是我徒弟，我立馬用傳送符帶你跑路！”

房遠有點茫然。

冒牌師尊這腦子里想的東西，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他居然只是怕丟人現眼，而不是怕暴露身份？？？

房遠的腦子卡了幾秒，才遲疑道：

“可這話本，難道不是您和姓莊的……噢不對，莊掌柜一起賣的嗎，她現在這般態度，日后要是發現此事，可如何是好？”

祁川微微把手掌抬起來了點，用詫異的眼神看向房遠：

“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是我搞的？”

“——小四，你該不會想把我給賣了吧。”

他眼睛一瞇，氣勢陡增。

房遠當即就腦補出了被一位邪修大能關在某個神秘禁地里，用上無數殘忍手段瘋狂折磨以泄憤的場景，不由得狠狠打了個哆嗦。

然后非常識時務的房遠便很乖巧地坐直了身子，低聲道：

“師父您誤會了，我只是擔心您……畢竟師姐她這樣子，日后說不得會對您造成更大的困擾，徒兒怕您心慈手軟。”

“若是師父想對她出手，等徒兒實力提升了些，可以替您出面清理門戶。”

祁川：？？？

祁川不懂，祁川大為震撼。

他確實是想出手清理門戶，把逆徒全家都給整整齊齊地送走沒錯……

但是，這個對象，房遠是不是有什么誤解？

他想弄死的是大徒弟邵云軒、邵清揚、云憶寒一家子，不是蘇白芷一家子啊！

在房遠的腦補里，自己現在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形象？動不動就要清理門戶弄死徒弟，僅僅只是因為蘇白芷這個三徒弟讓自己丟人現眼，加上反對自己寫的皇叔？？

祁川此刻也有點摸不準房遠的腦洞了。

他面上不顯，心里卻好生琢磨了片刻，才再次開口，盡量讓語氣顯得人淡如菊：

“這是為師自己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你如今的任務，是好好歷練，有精進修為、替我排憂解難的心，是好事，但不必憂慮太多，否則反而會對修行造成阻礙。”

房遠表面上保持住了自己乖巧的人設，一個勁兒的點頭答應。

但事實上，他心里是有點失望的。

自己都暗示得那么明顯了……師尊怎么一點都沒反應呢？

難道，就算是邪修大能，也不喜歡徒弟心性太狠辣邪性，出手殺同門師兄弟時毫不猶豫？

那師尊為啥會在這幾個徒弟里挑中自己，帶出宗門呢……當初師尊召自己去洞府之時，自己才剛剛重生，一點破綻都沒有露出來過啊！

真是奇了怪了。

到底要怎么樣，才能讓師尊心甘情愿地給自己一些提升修為進度的寶貝呢……

房遠使勁琢磨也沒琢磨出點東西來。

而與此同時。

說書的茶攤攤主，回應了蘇白芷丟下的靈石與令牌。

他脖子一梗，沖自己的幫工高聲道：

“替這位客人拿一百壺茶水過來，多燒些水，要快！”

蘇白芷愣了愣：

“你什么意思？我是要你收下這袋靈石，然后收攤離開這里，不要再繼續講了——我不喝你的茶！”

攤主擺擺手，面上重新帶上了笑迎八方客的熱情表情：

“客人您這話怎么說的，我這兒做的就是賣茶生意，光收靈石不給您東西怎么行？”

“既然您拿了一百塊靈石，那我就給您一百壺茶，這生意很公平，對大家都好。您要是喝不完，可以帶回家喝，或者大方一些，請在座的其他客人們喝，豈不美哉！”

蘇白芷終于聽懂了。

她面色轉冷，從袖中抽出一柄長劍，劍尖直指攤主面門鼻尖：

“你若不想答應，那便直說，何必在這里陰陽怪氣的惹人惡心？”

“有骨氣，不愿意收攤子離開，可以。”

“那我要掀了你這茶攤，也是我的事情了！”

“我最后再問你一遍，滾不滾？！”

攤主修為顯然并不高，被劍指著威脅性命也是有點心慌的。

但性命攸關的時刻，他卻出奇地冷靜，微笑道：

“客人，您是蘇家人，難道我們就不是也有家族撐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