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箋姐姐”。

絞干了頭發，謝珉對著云箋笑道：“還得勞煩姐姐將我袖帶中的發簪給我。”

看著她眉眼彎彎的樣子，云箋將信將疑地摸了把袖帶，果然從里面掏出一個細長的物件。只是那東西和常見的簪子比起來，更加素凈些，也要細上不少，不過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鐵簪子。

“這是我祖父生前用過的。祖父一直帶著我住在山里，偶爾會下山行醫，這是他留給我唯一的東西，雖然無甚價值，但于我而言是最珍貴的寶物……”

說罷，她黯然的垂下眼眸，似是想要斂下眼中的脆弱情緒。

“……給你。”云箋思索片刻，最終還是將手里奇怪的發簪給了謝珉。

蘭旌三兩下便用那根較粗的三棱針替她束好了發。

爾后，她便跟在侍衛身后，繞過千回百轉的連廊，到了一處種滿梅花的偏院之前。

待她還在納悶為何沒有帶她去書房時，侍衛開了口說道：“王爺就在里面。”

謝過侍衛后，謝珉推開了門。

一推開門，一股冷風便撲面而來，就像是進入了開著冷氣的空調間一樣。寒意襲來，謝珉裸露在外面的汗毛立起，不自覺縮了縮脖子。

“王爺……”

她還沒說完視線下移便看見地上躺著的一個個人。

不，準確來說是尸體。

在陰冷的房間內，整齊的躺著五具看不出明顯外傷的尸首。

“這些人是……”

魏九嶷稍稍側著身子坐在太師椅上，胳膊肘支著身子，半倚在椅子上，慵懶得像一只貍奴。

他逆著光看著她，昏暗之中表情晦暗不明。

“這是城北的平民。”他開口答道。

謝珉瞬間了然，嘆了口氣，走向了尸體。

還以為這個有潔癖的瘋批讓她洗干凈是為了給他治病，沒想到還是過來驗尸。

早知道就不要洗得那么干凈了。

要是早知道會穿越，真該帶一些醫用手套來……

謝珉腦中胡亂地想著，蹲下身開始觀察死者的狀態。

手指按壓在尸斑之上時會有十分明顯的尸斑褪色反應，且肌膚表面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腐爛狀態，有一股淡淡的尸臭味蔓延其間。

死者的眼球已經完全渾濁，尸體死亡時間至少在24小時以上。

掰開死尸的嘴，一股難聞的惡臭撲鼻而來，直接讓她的胃部開始翻涌。

“嘔……好臭！”

到底只是干嘔了幾下，她對口罩的懷念在此刻也比肩了醫用手套。

她一定要讓魏九嶷給她把基礎的醫用設備給配齊！

謝珉心中憤懣，手里舉起一盞油燈重新查探查起尸體口腔內的狀態。

只見死者的舌頭輕微膨脹，有點將要形成巨人觀的趨勢，所以具體的死亡時間在四日左右。

約摸用了小半個時辰，謝珉總算是仔仔細細將五具尸體的簡單外檢檢查完畢。

做完這些，她本想要起身，腳下一軟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蹲了太久，兩條腿一直血液循環不暢，一陣又一陣針扎的酥麻感從腳底向整條腿蔓延。

她太過于沉浸在工作之中，現在有些低血糖的癥狀。

“嘶……痛死了。”謝珉感受著臀部傳來的冰冷和痛感，小聲埋怨起來。

“嬌氣。”

魏九嶷沒有任何要遣人扶她起來的意思：“死者是否中毒而亡？”

真是沒人性啊，就不能多一點人文關懷……

宸朔王府的企業文化，恐怖如斯！

謝珉心中暗罵著魏九嶷，自己掙扎著爬起來，踉踉蹌蹌靠在柱子上開始匯報驗尸結果。

“經過初步斷定，他們的死亡時間在四日前。五個死者的口鼻中皆有程度不一的出血癥狀，不能確定是否是因為中毒導致的內臟出血。僅僅從方才檢查的結果來看的話，所有死者的呼吸道都有腫大的跡象，比起中毒更像是窒息而亡。”

“陳家住在城北的雜院內，若有人半夜潛去殺人，絕不可能悄無聲息毫無動靜。”

謝珉咬著下唇陷入思索。

魏九嶷所說確實有理。

窒息時人會不由自主地陷入掙扎，想要去呼吸新鮮空氣，如果是人為的捂住他們口鼻，肯定會不可避免的被受害者抓撓到。

可方才她仔細檢查了每一個死者的指甲縫，里面不但沒有任何的皮膚碎屑，也沒有其他可疑地纖維。

死者看上去死得很痛苦，但死前絕對沒有大幅度地動作去掙扎。

沉吟片刻，謝珉詢問：“案發過了四天，王爺可有懷疑的對象？”

她突然降低了音量，有些不敢看他，小聲嘟囔起來：“……不會又覺得是謝家干的吧？”

魏九嶷眸色一沉，視線從那一排死尸移到謝珉身上。

修長的手指猛然扣擊在黃梨花木桌上，突然發出的清脆響聲嚇得她全身一顫，像只兔子一樣瑟縮在柱子處。

她那副膽小的樣子讓魏九嶷心中的郁氣莫名消散了些許。

“謝家不會對平民出手。”

他說這話時坐正了身子，整個人看上去少了邪氣多了些威嚴，但語氣似乎滿是對謝家的嘲諷。

“原先的鄴城縣令在位時，將陳家五口所住的雜院內所有人都抓去審問了，最終認為是一個名叫何老六的鰥夫下毒殺人。只因這何老六平日里喜歡偷雞摸狗，時常會順走陳家的一些家當，所以多有口角。”

“但，本王覺得此案怕是另有隱情。”

“何老六年輕時因還不起錢，一條腿被賭坊里的人打成了殘廢，左手也被砍掉了四根手指。他與陳家積怨頗深，既是殘疾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陳家下毒。”

謝珉了然。只是剛才的初步實踐結果只能靠著肉眼去辨認，想要完全確定死因，最好還是能看一看幾名死者腹腔內部的情況。

可古代都講究一個死的時候留有全尸……

“謝珉，你有何想法？”

魏九嶷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

謝珉恭敬地對魏九嶷行了個禮，將頭壓在舉起的兩手之間，抬著眼滿臉正色的凝視著他。

“啟稟王爺，”她一字一句不緊不慢：“草民想要……剖腹驗尸。”

清冷的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屋內就像是在平靜的湖水中投下一顆石子，泛起陣陣漣漪。

魏九嶷眼皮一跳，隔著不遠與她對視，幽深的眸中似有火光閃爍。

是跳躍的燭火。

“雖然這何老六平日不干好事，但草民也覺得此事并非他所為。”

“草民想要為何老六求一個真相。”

“為陳家五口求一個真相。”

她依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雖然弓著腰，但背脊挺拔如松。

“那本王便限你……”

“三日內查清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