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的城北住的都是一些做小買賣為生的平民,而縣衙正好在鄴城偏北的地方,所以謝珉幾人趕到陳大所住的雜院并未花費多久。
等她們趕到的時候天色仍是亮堂的。
一道隨行的捕快伸了個懶腰,嘴里小聲抱怨起來:“時辰都這般晚了,干脆明日再來多好,我還約了老王一道去碧云樓喝花酒呢,這下子也去不成了。”
“要喊上賀銘么?”
“算了,以前喊他都不帶去的。”
幾個人竊竊私語,剛才吵著喝花酒的捕快跑到了謝珉身邊,用胳膊肘捅了捅她的胳膊。
“謝老弟,你以后也算是我們衙門的人了,晚上要一起去快活一下嗎?今晚我請客!”
謝珉有些尷尬,婉言謝絕了他們的好意。
她一個女生就不去湊熱鬧了。
更何況現在破案一事迫在眉睫,天知道三天查不出兇手是不是又要被這個瘋王爺給殺了。
只能說,她運氣確實不太好,穿越過來也逃不了被逼著當牛馬的命。
“你瘋了,居然喊他!”有人壓低音量小聲說,但到底還是被謝珉聽到了:“要是被那個活閻王知道你喊他的男寵去那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們不要在背后編排別人了!”
一直沒吭聲的賀銘皺著眉訓斥起幾個比他年長的捕快:“謝兄弟少年英才,正是憑借一身好膽色、好技藝得了王爺的賞識,你們休要歪曲事實!”
謝珉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對這個黑黑壯壯的大高個印象好了許多。
看來這世界上還是好人多。
陳家住的大雜院一共住著四口人,如今陳家滅門,何老六被抓,相較之前要冷清了許多。
滅門案一事雖然鬧出來的動靜不大,但周圍的街坊們對此事都有所耳聞,刻意回避這里,所以一路走來,他們幾乎沒看到什么人走動。
等到了雜院,所有人一共分成了四組去調查不同的地點。
其中兩撥人依然照舊去找鄰居打聽些情況,看看能否再詢問出一些新的細節。
一撥人去何老六家里找一找有沒有什么線索。
謝珉則和賀銘一組,去陳家尋找有沒有可疑的東西。
陳家是賣鹽水蛋為生,家里原本圈養了好幾只雞,只是家里人都死光了,雞也無人飼養,所以縣衙直接以“證物”的名義把它們給沒收了。
只剩下門口臟兮兮的雞舍。
謝珉去雞舍探尋了一圈,沒有發現可疑的地方,甚至連一個雞蛋也沒摸著。
于是轉身就進了屋內。
陳家家境貧寒,一家五口就指著那幾只雞過活,屋子里也昏暗潮濕。
加上此時太陽已經去了西邊,屋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賀銘掏出火折子,找了兩盞所剩不多的煤油燈點燃了。
“里面的東西有人動過嗎?”謝珉一邊翻找,一邊問道。
賀銘搖了搖頭:“先前我們來此處搜尋證物的時候,便是這樣,似乎沒有變化。”
陳家確實貧苦,除去幾床褥子,家里就只剩鍋碗瓢盆。
“何老六真不是東西,這么窮了還要來偷他們家東西。”
看著手中豁了個缺口的碗,謝珉低聲罵道。
賀銘沉吟片刻,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其實我最初也覺得不是何老六干的,但你也瞧見了,他這樣的人活著也沒干什么好事,所以……鄭大人讓我抓他的時候,我覺得是在替天行道。”
“無論他是不是個好人,他也不該因為沒有干過的事情被你們處死。”
謝珉嘴上說著,沒有停下手里的動作。
“他可以因為偷竊被懲處,但若是他沒有殺人,又為什么要承受不該他承受的懲罰呢?”
“……你說得對。”
黑暗中,賀銘有些悵然。
在他發呆的時候,謝珉已經摸到了灶臺處。
因著屋子里空氣并不流通,加之時常高頻使用灶臺,上面早就積滿了厚厚一層黑灰。
謝珉用指尖拈了把燃盡的草木灰,將灰燼裝入了帶過來收容證物的盒子里。
等她站起身,借助著油燈的燈光,便一眼看到灶臺上還擺放著幾個香瓜大小的陶盅。
揭開蓋子,一個盅里裝著油,已經用了一半。
另一個盅里是白色的晶體,看上去應該是鹽。
不過盅里的鹽和她在現代常用的精鹽不一樣,看上去不僅顆粒要大許多,而且純度似乎也不高。不知是因為油燈橘黃色微光的原因,還是鹽粒本身就不純,看上去很臟,顏色也是褐色的。
在鹽盅里還能看到不少的不知名雜質。
她用手指蘸了一點鹽,用舌頭輕輕舔了一口,苦澀的味道立刻蔓延開。
“呸呸呸……”
通過味道,她辨別出來這的確是鹽,至少在味道上和她嘗過的鹽沒有任何區別。
“怎么了?謝兄弟。”
聽到這邊的動靜,賀銘舉著燈也走了過來。
“你們這兒的鹽都長這樣嗎?”
謝珉將陶盅推到賀銘面前。
賀銘彎下腰,用手指將鹽粒放在手里拈了拈。
“這個應該是陳家用過的陳鹽。”
見謝珉面露不解,賀銘向她解釋道:“鹽價值金貴,像陳家這樣的鹽焗小販為了節省成本,在做好腌菜之后,會將食材沖洗干凈,再將水曬干,里面的鹽還能再度使用。這便是鹽味分離法,在許多商戶間頗為常見。”
“我瞧著這鹽看上去應該是從鹵水里曬出來的。”
謝珉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事。
她只聽說過會有火鍋店提煉老油反復使用,沒想到這種事情居然自古傳承。
她點了點頭,問道:“你們之前給何老六定罪的時候可在食物里檢測到了有毒的東西?”
“……并未。”
“那這些調料可曾帶回去?”
“……也不曾。”
謝珉看出了他的窘迫,并沒有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
“我記得陳大他們胃里還沒消化的食物里面似乎也就只有菜葉子,可惜剩下的菜都已經腐爛了,也看不出什么來。”
她將灶臺上僅剩的兩個陶盅一道裝進了胳膊上挎著的小木盒里。
“這兩個東西我就帶回去了。”
“也許,問題就出現在這些調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