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處理完醫(yī)院這頭,正準(zhǔn)備離開,那學(xué)生女鬼突然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的貼向地面:
“感謝夜游大人的大恩大德,我、我有個請求……”
“你不去抓緊投胎,還有請求?”李不知眼神微凝:“說來聽聽。”
“請、請大人收留我,我暫時不想去投胎……”女鬼抬起淚痕斑駁的臉,哽咽道:
“我母親臥床很久,最疼我這個女兒,我想、想能不能等她病情穩(wěn)定,或者……以后,我陪母親同去投胎,下輩子再續(xù)母女的緣分……”
話未說完已經(jīng)泣不成聲,陰氣凝聚的淚水一滴滴落在地上,濺出一片黑氣。
說到難過之處,女鬼不由淚如雨下,看得人不禁為之側(cè)目。
唐太宗首先就有點扛不住了,差點要越俎代庖,看身邊的李不知只是用清冷的目光凝視著學(xué)生女鬼,卻不說話,忍不住用肩膀撞了撞他:
“不知!好歹說句話啊——要不,就答應(yīng)了吧?”
“答應(yīng)?行,大少開口,我肯定是要答應(yīng)的,但是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李不知朝著女鬼冷冷一笑:
“既然你死了還舍不得重病的母親,那為什么會去死?活著陪伴,不比死后等待更好嗎?”
此話一出,女鬼臉色陡變!
剛才凄楚的淚眼瞬間變成死灰,匍匐的身子瑟瑟發(fā)抖,陰氣失控般的外溢漫出,在地上結(jié)霜,顯然是害怕到了極點!
怎么能不怕?
夜游一怒,她這種游魂野鬼哪有活路?!
她也萬萬想不到,自己撒謊欺瞞竟然這么容易就被識破了!
這下,唐太宗都有些繃不住了,自己還以為是做了好事,結(jié)果——
臥床!這漏洞大得簡直要塌房,居然還能把他騙了。
躁紅的血色瞬間爬滿了唐太宗的面頰,惡氣上沖,差點就要爆發(fā)!
可就在這個時候,女鬼突然嘭嘭嘭在地上磕了幾個頭,大聲說道:
“我欺瞞夜游,罪該魂飛魄散,但是我不后悔——請您讓我把話說完,說完以后任由處置,我無怨無悔!”
說完,嘭嘭嘭又是幾個頭磕下去。
這決絕的姿態(tài)倒是出乎了兩人的預(yù)料,唐太宗暫時壓住火氣,李不也點了點頭:
“好!我就讓你說完……”
女鬼緩緩?fù)χ鄙眢w,將一切娓娓道來:
女學(xué)生鬼魂很小的時候,父親車禍去世,母親一個人拉扯姐弟兩人,生活拮據(jù)異常,但女鬼的悲慘命運也在那時候拉開了序幕——
悲慘的原因不是貧窮,而是母親那無所不在的控制!
女鬼母親王睿寧是個控制欲極強的女性,從小就督促子女拼命學(xué)習(xí),不但剪斷了女兒所有的朋友,就連最后報考的學(xué)校和專業(yè),也必須遵從她的意愿。
考上大學(xué)以后,母親更是因為工廠搬遷不愿意離開,直接搬入了女兒的宿舍,兩個人擠在1.2米的單人床上。
校方雖然默許,但她卻因此成為了班級里的異類和怪胎,再次陷入了無窮無盡的孤獨中。
不但如此,她母親為了把女兒看牢,甚至放棄尋找工作,每天無時無刻都在監(jiān)督女兒,更讓人窒息的是——
她不去上班,卻把兒子讀書的學(xué)費、生活費全部壓在女兒身上,要求她來負(fù)擔(dān)!
所以,女鬼只能一邊拼命讀書,一邊勤工儉學(xué),還要承擔(dān)母親無處不在的監(jiān)視,日復(fù)一日,不光被壓榨出汁液,還有血!
每當(dāng)?shù)艿苡辛耸裁搭~外開銷,王睿寧不管有沒有,直接開口就要,不給就在寢室撒潑,惹得寢室同學(xué)怨聲載道,直接找學(xué)校投訴。
學(xué)校這次終于動了真格,要求她們搬離,母親硬是拉著女兒在校長辦公室面前躺著耍無賴,逼著學(xué)校給他們解決問題,甚至直接沖進(jìn)辦公室拉屎撒尿!
這一刻,面對圍觀的同學(xué)和老師那異樣的目光,面對人群中的竊竊私語,面對那舉起的手機鏡頭,她想到的只有死……
當(dāng)校長終于退了一步,給他們暫時安排了一間雜物間過渡的時候,母親洋洋得意的開始搬家,而她卻開始尋找自殺的時間和機會,最終選擇了頂樓教室的廁所。
“因為,廁所是我唯一能獨自待著的地方,”女鬼撫摸著頸上紫黑色的勒痕,聲音卻無比的輕松:
“當(dāng)我把自己掛在水箱上的時候,我第一次感覺到了幸福,感覺到了輕松……這一切終于都結(jié)束了……”
最終,借著一條偷偷藏起的麻繩,她終于結(jié)束了自己疲憊屈辱的人生,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是:
“知識真的能改變命運嗎?不,不能!”
可憐的女孩啊!
就連死亡都找不到一條更好、更軟一點的繩索,選擇了那會撕破皮膚的麻繩……
唐太宗感到了深深的悲哀,再看李不知,雖然面色不動,但眼神中也流露出一絲憐憫。
最可笑的是,女孩死后,整件事情處理過程中隱身的弟弟卻跳出來了,向?qū)W校索賠35萬元,然后,她母親再次跑到了校長室撒潑打滾,然后撒尿拉屎……
女鬼說到此處突然舉手向天:
“我雖不斷找替身,但從未害死過人!最后關(guān)頭都收了手,僅僅是嚇唬嚇唬她們——”
“夜游大人若是不信,盡管去查!”她慘笑著仰起頭:
“我不愿意找替,只是因為想要留在人間道,看看她們最后會怎么樣,到底我死了她們是不是就滿意了,是不是就幸福了……”
女鬼喉嚨里發(fā)出破碎的笑聲,帶著悲戚在夜空中回蕩:
“如今故事講完了,心愿也只有罷了,誰讓我自作孽呢……夜游大人,動手吧!”
她閉眼昂起脖頸,等待李不知的青字令落下。
唐太宗有些不知怎么表達(dá)的撓著頭,想勸,卻又礙著剛剛被騙的事,嘴唇嚅動半天沒出聲——
倒是李不知忽然開口:
“起來。”
他眼底仍凝著冰霜,語氣卻軟了三分:
“準(zhǔn)你暫住符袋里,過幾日訓(xùn)練基地收拾妥當(dāng),你負(fù)責(zé)看門、做飯、打掃衛(wèi)士——做不做得了?”
女鬼猛地睜眼,瞳孔都在發(fā)顫:“當(dāng)真?”
“當(dāng)然是真的,我哥們什么時候說話不算的?”唐太宗松了口氣,搶著把事情夯實。
李不知補了句:“先說好,飯菜難吃可不行。”
“我會做好的!真的!”女鬼胡亂抹著眼淚,指甲縫里還沾著地板灰:
“我很小就會就踩凳子炒菜,一點點油就能炒的很好吃……”
“對了!”唐太宗一拍腦門:“你叫什么名字?”
女鬼表情突然扭曲,手指絞著衣角:“叫我小紅……或者阿綠都行……大人看著喊就是了……”
“胡鬧!”唐太宗喝了一聲,卻又跟著放輕聲音:
“雖然你記恨你母親,當(dāng)然,她也確實不是個玩意兒,可這名字還有你爸的一半啊——就用本名,說吧!”
女鬼的臉艱難的扭曲著,半晌才擠出了聲:
“我、我叫王綱!”
“臥槽!”唐太宗失聲驚叫的同時,李不知也猛然扭頭,劇烈的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