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時前。

距離云城警局不到五公里的華都大酒店。

大堂門口的噴水池旁蹲著個穿碎花裙的小女孩，粉色小傘上印著卡通仙女，她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直勾勾盯著池子里的金魚。

“囡囡姐姐，囡囡姐姐，”扎著沖天辮的丫丫蹦跳著湊過來，發(fā)梢的亮片甩得叮當響。

學著對方的樣子蹲下時，肉乎乎的臉蛋都快貼到水面上了：“你在看什么呀？”

囡囡瞄了眼遠處唾沫橫飛的奶奶——

老太太正領(lǐng)著十幾個游客把導(dǎo)游堵在大堂中央，丫丫父母像哼哈二將似的叉腰助陣。

她豎起食指抵住嘴唇，傘面微微傾斜：“噓，我在看老奶奶呀。”

“哪有什么奶奶嘛！”丫丫嘟起嘴，圓眼睛掃過水面，只瞧見兩條肥得游不動的金魚。

忽然被拽進小花傘的蔭蔽里，漣漪漸散的水面倒影中，她們發(fā)絲交纏的間隙，慢慢浮現(xiàn)出第三張布滿溝壑的臉。

老人擠在兩個小姑娘中間詭異地笑著，每道皺紋都像用刀刻出來的。

“真的有奶奶！”丫丫興奮地指著水面，圓嘟嘟的臉上堆滿了好奇。

二十米外，導(dǎo)游的假睫毛快被翻上天的白眼掀飛：

“封城又不是我定的！388的團費要賠500？你們怎么不去搶銀行啊！”

“白紙黑字寫著羊城要玩兒兩天！”老太太突然拔高的尖嗓門刺得人耳膜疼，“我孫女特意來看羊駝的”滿口黃牙的嘴里噴出星沫子：

“憑什么就改汕城了，啊？”

“就是！我老公年假都請了！”丫丫媽扯著脖子嚷嚷，鑲鉆美甲差點戳到導(dǎo)游臉上。

整個旅行團頓時炸開了鍋，活像捅了馬蜂窩。

導(dǎo)游突然瞄見門口晃進來幾個紋身青年，瞬間變了臉——

方才還假惺惺賠笑的人，此刻叉腰啐了口濃痰：

“愛上不上！九點發(fā)車，過時不候！”鑲著水鉆的手機殼狠狠敲在服務(wù)臺上，“就你們那點錢，喂魚都不夠！”

暴怒的聲浪幾乎掀翻酒店穹頂！

游客和新來的小青年們瞬間吵作一團……

誰都沒有發(fā)現(xiàn)，噴水池邊的小花傘早沒了蹤影，只留下了兩條肥胖的魚兒甩著尾，在水底兜著圈子。

幾十分鐘以后，丫丫爸媽和囡囡奶奶才發(fā)現(xiàn)小女孩不見了。

丫丫爸媽發(fā)瘋似的在酒店里翻找，從客房到后廚連廁所隔斷都不放過。

當確定兩個小女孩失蹤后，囡囡奶奶直接癱坐在酒店大堂地磚上，枯樹枝般的手指指著空氣，唾沫星子噴在趕來勸解的服務(wù)員臉上：

“都是你們，是你們弄丟了我家囡囡！”

值班經(jīng)理哆嗦著報了警，但警方趕到調(diào)取監(jiān)控時，所有圍觀者后背都滲出冷汗——

就在游客和導(dǎo)游爭吵最激烈時，兩個小女孩手牽手溜出旋轉(zhuǎn)門。

碎花裙和小小雨傘吧嗒吧嗒踩過草坪，直直走向幾十米外的引水渠。

接下來畫面讓眾人汗毛倒豎！

走到渠邊的囡囡突然像漏氣玩偶般癟下去，不是跌倒也不是下陷，而是從活生生的人變成平鋪在地的薄皮，碎花裙軟塌塌蓋在‘人皮’上！

丫丫蹲下來把那團東西推進水渠，撿起小花傘撐開，蹲在岸邊直勾勾盯著流水。

警察剛要清場，囡囡奶奶突然暴起掐住丫丫媽媽脖子：“殺人犯！你們養(yǎng)的小畜生！”

監(jiān)控室立刻亂作一團，警察都拉不住……

混亂中，丫丫爸爸扯著嗓子吼：“看監(jiān)控！”

眾人轉(zhuǎn)頭瞬間，監(jiān)控畫面里蹲著的丫丫憑空消失，只剩衣物裹著第二張人皮……

湍急水流卷著布料打轉(zhuǎn)，轉(zhuǎn)眼吞噬了所有痕跡。

丫丫媽媽反手甩了老太太一耳光，直到被警察架開時，指甲縫里還勾著幾縷灰白頭發(fā)。

很快，案情就被送到了潘大海的手上……

李不知聽完匯報立刻看向幾位領(lǐng)導(dǎo)——

市領(lǐng)導(dǎo)喉結(jié)上下滾動，毛指導(dǎo)員抓著保溫杯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吳局長也滿臉悚然，畢竟誰也沒想到事情開始得這么快，這么突然！

“立即啟動緊急預(yù)案！”市領(lǐng)導(dǎo)拍桌子的手還在微顫：

“老毛和我分頭上報，老吳帶小李同志成立專案組，我協(xié)調(diào)武警封鎖酒店附近這幾個區(qū)！”

他轉(zhuǎn)向李不知時換了商量的語氣：“具體追查工作就拜托你了，需要什么盡管開口。”

“暫時不用。“

與此同時......

酒店背后的小巷中，回家途中，剛剛給流浪貓放下火腿腸的王美佳，就聽到了背后傳來的央求：

“姑娘，能不能、能不能帶我一程啊？”

朝著聲音望去，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太婆躲在屋檐下，滿臉堆著討好的笑，袖口和衣角正往下滴水：

“我、我就在前面，就前面......前面那棟樓......”

王美佳望著百米外模糊的居民樓輪廓，想起老家總在村口等她的奶奶，快走兩步把傘斜伸過去：

“您搭著我胳膊，當心水洼。”

“謝謝，太謝謝了……”

老太婆冰涼的手突然抓住她手腕，指甲蓋泛著青灰色。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走過三個水坑，王美佳正要提醒老太太注意腳下，扭頭瞬間——

傘柄突然輕了！

她驚慌失措地左右張望，前后筆直的小巷空無一人，雨水順著傘骨成串砸在青磚上。

王美佳攥著傘柄開始狂奔，塑料涼鞋在水洼里濺起大片水花。

直到?jīng)_進出租屋反鎖三道門栓，后背抵著門板還能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她哆嗦著把眼睛貼上貓眼——

走廊聲控燈明滅不定，除了自己留下的蜿蜒水漬，什么都沒有。

隔壁傳來新聞聯(lián)播熟悉的片頭曲，王美佳終于順著門板滑坐在地，心里噗噗跳個不停……

從廚房翻出泡面時，發(fā)現(xiàn)櫥柜角落不知何時積了灘水，倒映著窗外晃動的樹影。

王美佳心神不寧的刷了會兒手機，心里漸漸平復(fù)，不由得開始暗罵自己膽小……老太太顯然是進了那個岔路，自己看花了眼。

王美佳掀開蓋在面上的雜志，正要動筷，這才發(fā)現(xiàn)……面還沒泡開！

端在手里的碗冷冰冰的，沒有半點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