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妥報酬后，吳局長和毛指導員立即聯系了分管領導，打算直接在招待所開個碰頭會，敲定后續跟進方案——

在他們看來，李不知敢接這燙手山芋還敢開價，必定是有真本事，必須先把后續流程理順，絕不能讓惡性案件捅破天。

當然，明面上的指揮是南驚鴻，李不知只是掛名，開完會以后吳局要來親自盯著。

領導們離開后，李不知讓小南去會議室旁聽，讓唐太宗找倪老爺子商量協助事宜，兩位隊長還沒到位……

他把走在最后的孟哥攔在了門口。

李不知輕輕嘆了口氣：“孟哥，其實我挺理解你們的……”

孟哥重新坐回塑料椅，低頭狠狠吸了口煙，聲音像是從喉嚨里硬擠出來的：“是嗎？”

“這行當看著威風，實際活多錢少，整天被人盯著，干什么都束手束腳，不是誰都能扛得住?！?

李不知擰開礦泉水瓶蓋，仰頭灌了兩口：

“很多別人覺得正常的事，到你們這兒就是違規違紀，想想都憋屈，所以啊，你們這工作我是死活不愿意干……”他慢慢擰緊瓶蓋，語速突然加快：

“但凡有半點其他法子，我保證不會來捅這個馬蜂窩，可實在是沒轍啊——”

看著始終垂頭抽煙的身影，李不知把礦泉水瓶往桌上一墩，目光如炬：

“大事兒，你們仨一起不可能，想來想去就三條：吃野味、買水貨、倒香煙——你們是哪條？”

孟哥觸電般抬頭，瞳孔猛地收縮，卻硬擠出個笑臉：

“李先生這話說的，我怎么聽不懂??？”

“孟哥，你都是老刑偵，我既然點出這三個詞，自然有把握，”李不知臉上不見笑意，反倒帶著三分苦澀：

“總比什么前途重要——最后問一次，沾了哪條？”

孟哥沉默片刻，突然發狠似地猛吸幾口煙，將煙頭狠狠按滅在煙灰缸里，再抬頭時，臉上竟帶著釋然：

“其實吧，就他媽吃了頓野味！”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誰想到能惹這么大禍？”

“明白了?！崩畈恢c頭：

“二零年后全國禁食野味，連養殖的蛇、果子貍、竹鼠都在禁售名單，難怪你們不敢說——昨晚在云城附近吃的？”

“嗯，六都峰有個地下野味市場，那家店叫‘地龍鮮’，那個時間段除了我們，還有四桌客……”

到底是老刑偵，卸下心防后交代得格外詳盡：

“有桌人和老板熟稔，應該是本地人，剩下三桌……”他掰著手指回憶，

“一桌本地人講粵語，也是本地人；一桌游客，帶了些亂七八糟的紀念品；最后一桌八成是港九的，喝高了提到'九龍塘'?！?

“那你們到底在嫉妒什么？”

這才是李不知真正要問的——究竟什么能讓三個警察連帶食客集體中招？

孟哥又摸出支煙點上，煙霧繚繞中扯出個苦笑：

“能不嫉妒？”

“換你氣不氣？”

李不知豁然開朗！

既然摸清來龍去脈，李不知也不多留人，打發孟哥回去等消息。臨出門時突然補了句：

“孟哥，昨晚到底吃了什么？說詳細點，我看看能不能幫你們兜個底。”

“嗨，兜什么兜，都是自找的……”話雖如此，孟哥還是報出菜名：

“黃猄蟻卵醬拌菜，蟬花燉湯，石蛤火鍋，還有盤爆炒藍孔雀。”

“記下了?！崩畈恢诒愫灱埳纤⑺⒂涗?。

出于職業習慣，他打算讓云城警方查查這些食材是否違禁——

辦案歸辦案，能幫襯總得幫襯點。

等了不到半刻鐘，兩名大隊長前后腳進門，褲腳和衣擺都是雨漬，態度倒是很端正——

李不知只問了一句：

“兩位隊長，我問句敞亮話：云城地面上，哪家的名頭更鎮得住場？”

潘大海沒吭聲，只是朝程兵斜了眼；

程兵也不搭腔，耷拉著眼皮扯了扯嘴角。

“明白了，”李不知唰地扯下張便簽，拍給程兵：

“六都峰野味市場里頭有家'地龍鮮'，昨晚七點半到九點，統共五桌客人。”

“緊里頭包間坐著筑城來的兄弟單位，剩下四桌，”他指節叩著桌面，“挨桌給我篩，查完一桌放一桌，重點在后背?！?

“館子里的老板、廚子、連隔壁過來串門的——”李不知突然拔高聲調，

“有一個算一個，全部查一遍！”

“查什么？”程兵掃了眼便簽，直戳要害。

“我找人陪你們，到時候他們可以鑒別，”李不知拇指往身后指了指，“后背上巴掌大的紅斑！一共三個人，今晚上必須全部找出來！”

“所有人，找到了就全扣下。”他補了句，“沒我點頭，神仙來要人也甭放！”

“什么理由？”程兵捏著便簽問，“還有，這個手續……”

“理由就是防疫密接觀察，”李不知甩出個蓋紅章的文件，

“手續不用，吳局長親自帶隊——有問題就找當地村委會，防疫嘛，他們會幫忙的。”

程兵點頭：“那行……”說著把便簽塞進褲兜，“我走了？”

“等下！”李不知沖門外喊了聲：“太宗！老爺子那頭怎說？”

“我師父應了！”唐太宗從隔壁竄出來，“說別的事兒呢……”

“那勞煩你兩位師兄弟跑趟？”李不知話音沒落，唐太宗急赤白臉嚷道：

“那啥！不是師兄，是我師侄兒！”

唐太宗蹭蹭跑回屋，兩分鐘后，趙之墨帶著木棉杵在門口。

“行了?！崩畈恢獩_程兵抬抬下巴：“程隊，這二位跟你去——”他補了句：

“要是見著怪事，聽他們安排?！?

程兵點點頭，帶著人風風火火下了樓。三輛私家車轟鳴著沖出院子，車尾燈在夜幕里劃出三道紅痕。

夜幕下，雨開始慢慢變大。

倪老爺子帶著倪青松出來，沉聲道：“羊城那邊還有幾個徒孫，如果需要，我讓老南把人送來?！?

“行行行，謝謝老爺子！”李不知堆起滿臉笑。

倪老爺子面無表情的轉身離開，對于李不知的評價沒有絲毫變化——

膽小、貪婪、有點小聰明、靠著唐太宗騙吃騙喝的家伙！

潘大?？戳丝蠢畈恢?，聳了聳肩，意思是——那我呢？

“你們先開房間休息吧，”李不知成竹在胸：

“如果需要你們協助，到時候叫你——如果不需要，那明天你就是主力！”

這邊剛安排完，那邊已經散會了，吳局長、毛指導員和市委領導和李不知碰了個面——

突然發生這種事情，每個人心情都不怎么好。

倪老爺子不愿意和警方打交道，李不知也就不介紹，正在給市領導重復厭劾之術的歷史……

就在這個時候，潘大海跑了過來，一開口就是：

“李先生，我這兒收到個消息，覺得該和你說一聲——”

“剛剛有個派出所接到了報案，他們轄區內有個旅游團丟了個兩個小女孩，看著挺怪……”

他眼睛盯著李不知，一眨不眨：“我記得，有一桌是游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