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此酒斷腸...”她砸碎酒壇,瓷片割破掌心,“卻不知最斷腸的...是封壇那日你落進壇中的淚?!北в吵錾倌晔捑懊黩樵诰平?,將剜心的血珠混著飴糖封入壇泥,額角新傷滲出的血在壇身畫了朵并蒂梅。
血池突然沸騰如沸。沈知意拽著殘魂沉入池底,梅根纏住三百蠱童結成繭房。景曜的劍劈開漩渦時,青銅劍臺已生滿梅銹——臺面刻著的不是咒文,而是蕭景明臨終前未寫完的《鳳求凰》:“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永昌十三年的雪粒子裹著梅香鉆進冷宮窗欞時,沈知意正用鎏金步搖劃開掌心。冰裂紋青瓷碗里積著半汪暗紅,映出她眉間那點朱砂忽明忽暗,像極十五年前掖庭獄里那盞將滅的鮫人燭。
“喀嚓——”
東珠在血泊中發出細碎裂響,沈知意突然記起蕭景明臨終前緊攥她手腕的力度。彼時玄甲軍鐵蹄踏破宮門,那人頸后狼首刺青浸在血污里,卻仍固執地往她掌心塞進這顆南海貢珠:“待梅開七度...”
冰蠶卵蘇醒的瞬間,整座冷宮的琉璃瓦都在震顫。沈知意踉蹌著扶住梅樹,額間梅印灼如烙鐵,恍惚看見景曜執劍立在回廊盡頭。少年親王玄色大氅上金線蟠龍隨動作游走,劍尖挑破珠面時,竟帶起三十三重檐角的風鈴聲。
“永昌十三年臘月廿三,拾汝于冷宮梅樹下?!?
泛黃的密信從糖衣中舒展,蕭景明的字跡裹著龍髓香撲面而來。沈知意突然劇烈咳嗽,喉間涌出的血珠墜在“剜骨之痛”四字上,墨跡竟化作青煙蜿蜒鉆入她心脈。冰棺就是在這時發出裂帛之音的。
“癡兒...”
女子睜開眼的剎那,滿室寒梅驟然凋零。沈知意望著那張與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容,終于讀懂蕭景明總在月圓夜撫摸她眉眼的深意——那根本不是眷戀,是在丈量皮囊的尺寸。
梅枝穿透咽喉時并不痛,真正撕心裂肺的是看清對方心口的瞬間。三百顆東珠沿著猙獰縫合線次第亮起,每顆珠面都浮著鎏金小篆:永昌三年驚蟄、永昌七年霜降...直至昨日立春。沈知意顫抖著摸向自己鎖骨處的舊疤,那里本該埋著蕭景明說的“相思蠱”。
“現在明白了?”冰棺女子指尖凝出霜花,拂過沈知意頸間涌血的傷口,“三百次剜心換骨,三百具替身傀儡,你猜...蕭景明究竟在養什么?”
景曜的劍就是在這時破空而來的。少年親王袖中飛出十二道金符,卻在觸及冰棺時化作灰燼。沈知意突然笑出聲,她終于看清金符背面用朱砂寫著“永昌二十八年”——原來連這個口口聲聲要護她周全的人,也早知這場輪回的真相。
當第三百顆東珠從女子心口脫落時,沈知意聽見了鎖鏈崩斷的聲音。冷宮地磚逐塊翻起,露出下面以人骨為經、發絲為緯的龐大陣圖。每處陣眼都嵌著褪色的生辰帖,字跡從稚嫩到工整,記錄著她被抹去的十五年。
“蕭景明用你的命格溫養蠱王,卻算漏了梅魄認主。”冰棺女子將梅枝沒入陣眼,整個皇城突然地動山搖,“當年他把你從雪堆里刨出來時,可曾說過你心口缺了塊骨頭?”
沈知意按住突然劇痛的胸腔,往事如走馬燈掠過。永昌七年的上元夜,蕭景明哄她飲下摻著鮫人血的甜湯;永昌十二年中元節,那人親手將金針埋進她脊椎;還有三天前...
“不是缺了塊骨頭?!本瓣淄蝗凰洪_錦衣,心口赫然嵌著半塊梅形玉玨,“是多了塊不該有的。”
冰棺在玉玨出現的瞬間炸成齏粉,女子化作漫天紅梅撲向陣圖。沈知意望著景曜流血的胸口,突然記起幼時躲在藏書閣偷看的《南疆蠱經》——以至親骨血為皿,飼蠱九百日,可逆陰陽。
“皇姐?!本瓣孜兆∷植綋u的手刺向自己心口,“該醒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