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江下游。

波光粼粼的江面上，來來往往的船只恍若天上的繁星，數不勝數，一艘十丈長的福船在其中毫不起眼。

水賊李大狗手持九環大刀，杵在船首位置，“最近一段時間，招子都給我放亮點，打劫的勾當暫時不要做，我們改行當漁夫。”

“漁夫？老大，你莫不是開玩笑？”咧著一口大黃牙，左手手臂用鐵鉤代替的小頭目開玩笑地說道。

自古哪有水賊放著攔路搶劫的勾當不去做，反而去打魚，這不是讓同行笑話嗎？

以后與其他水賊打交道，別人一開口，哪個誰誰，在青衣江打魚，一想到這個畫面，眾多水賊接連拒絕，頭搖晃的厲害。

扶了扶左眼上的眼罩，李大狗面色凝重地說道：“元陽果樹的事情傳開了，嘉定府，甚至成都府都有人來樂山縣。”

“他們或是一方豪強、郡望，或是武藝高超的獨行俠，都不是我們能夠得罪的?！?

縱橫青衣江十數載，李大狗能夠活到現在，最重要的本事就是識時務，知道什么人可以搶劫，什么人只能禮送出境。

唯一一次貪心，李大狗廢了一只眼，摸著左眼，至今隱隱作痛。

聽到這么多強龍要過來，眾多水賊面面相覷，一顆心跟著提起來，他們四下張望，看誰都覺得是過江龍。

“好了，這幾日我們打撈寶魚?！?

接過手下遞過來的魚叉，李大狗瞇著眼睛，使勁兒瞅著江面，像是要看出花兒來。

“寶魚。”左手手臂用鐵鉤代替的小頭目驚呼出聲。

江河里的魚蝦浩如煙海，能夠在魚前面冠一個“寶”字，可見寶魚非同凡響。

或是血脈返祖，或是得到驚天機緣，一些魚兒踏上進化的道路，成為武者為之覬覦的“寶藥”，每一個都有驚天造化。

傳聞，十二連環塢的總舵主二十歲之前是一個不起眼的漁夫，碰巧抓到一條寶魚，服用后一飛沖天。

如今人家是鼎鼎有名的長江水域霸主，人稱“浪里小白條”，翻江倒海不在話下。

“有死人，好多死人?！?

來往的船只上喧嘩聲四起，李大狗循聲望去，只見風平浪靜的江面上，漂來數百具尸體，眾多魚蝦蜂擁而至，啃食人肉。

泡的發脹的尸體坑坑洼洼的，不成樣子。

“是綠營兵，所有尸首都是綠營兵?！?

緊緊攥著手中的魚叉，李大狗喃喃自語：“昨日八旗駐軍奔襲龍口坪，看樣子，劉家子贏了?！?

想起十天前自己對劉淵的嘲諷，李大狗臉上火辣辣的，同時對他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八旗駐軍，這可是懸在所有漢人頭上的利刃，一旦出動，造反的義軍、頑固的豪強，沒有人能夠擋得住，基本上都是一擊即潰。

“快，派人打聽一下龍口坪的戰況?！崩畲蠊贩愿赖?。

縣城，攬月樓。

“清和天氣人初倦，麥浪風翻柳絮顛。見階前，紛紛墜落薔薇片……”

舞臺中央，半遮面的琵琶女唱著《南調·清和天氣》，婉轉悠揚的調子，咿咿呀呀的唱腔，聽的人搖頭晃腦，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二樓靠窗的位置。

一個身穿紫色圓領袍服，腰間系著羊脂白玉的富家公子端坐在太師椅上，旁邊的案幾上龍涎香青煙裊裊，沁人心脾的香氣讓人心境祥和。

四個衣著得體的丫鬟伺候在一旁，捏腿的捏腿，沏茶的沏茶，不一而足。

“踏踏”，輕微的腳步聲傳來，身穿黑色衣衫的書童臉色很是凝重地走進來，待看到自家公子興趣盎然，便站立在一邊，默然不語。

也許是一刻鐘，也許是一盞茶，富家公子悠悠醒來。

伸了伸懶腰，張寶玉漫不經心地問道：“出了什么事？”

書童走上前來，四下望了望，這才低聲說道：“青石鎮八旗駐軍在德楞泰將軍的帶領下奔襲龍口坪，在石堡下折戟沉沙。”

“九百綠營兵死傷六百人，損失慘重?！?

“還將軍？正七品驍騎校都不是?！睆垖氂襦托σ宦?，手中的折扇緩緩展開。

“公子，可不能隨便說出口?！睍h視一圈，見沒人注意后，勸解道：“當下的‘天’可不是漢人的蒼天、黃天，而是滿清的……”

后面的兩個字，書童不敢說出口，生怕引來“它”的注意。

張寶玉沉默不語，深吸一口氣后，問道：“劉家子的情況打聽清楚沒有？”

往日里一個小小的劉淵，他還不放在眼里，當下元陽果樹在他手里，張寶玉為了謹慎起見，四下打探情報，生怕陰溝里翻船。

“公子，劉家子出身龍口坪，劉家百年前從荊楚之地搬過來，他師從夫子，自小聰慧異常，只是他的情況很詭異。”

說到這里，書童不知道該不該說，在張寶玉的示意下，接著說道：“他五歲碰上水猴子，差點兒落水而死；八歲被野豬追得到處跑；十三歲進城讀書，在山神廟碰上禁忌……”

一樁樁、一件件，聽得張寶玉直皺眉頭。

站起身來，張寶玉踱步而走，大腦快速運轉，從小到大所看過的典籍，所聽過的故事迅速回放。

半晌后，張寶玉一拍手掌，“我知道啦，這是劉氏血脈中的詛咒?！?

張寶玉出身嘉定府張家，張這個姓可不簡單，川蜀之地的張天師姓張，神話中的天帝也姓張。

嘉定府張家傳承數百年，歷經明清兩代，始終在嘉定府牢牢占據霸主之位，不僅是官面上，武林中也是以張家為尊。

張家就是黃老爺口中的郡望世家。

什么是郡望世家？不僅上面有人，他們下面也有人，這個下面指的是人死后的天地，因此他們知曉的禁忌尤其多。

劉氏血脈中的詛咒就是其中之一。

好似想起什么，張寶玉三兩步上前，急切問道：“你剛才說劉淵習武了，僅用一個月，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成為換血境武者？”

“是，是的公子?！睍刂攸c頭。

死死捏著手中的折扇，張寶玉面色很是凝重，“查，動用一切關系，查清楚劉淵隱藏的秘密。”

劉氏血脈中的詛咒，劉淵難道能夠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