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至掌燈時分，圣濟方從府衙熏醉而歸。圣微在飯廳隔間，臨窗的榻子上靠坐。望著早春暮色偏冷，不似陽春日落天色暖。聽聞父親大人回來后，圣微匆匆起身前去迎接。

云叔卻告知父親大人醉酒，勉力歸府內后就回房休息。圣微只能自己一個人獨用晚飯。

過后，圣微吩咐小蓮去廚房做些解酒湯，給父親大人房間送去以備需時要用。小蓮點頭應是，提著小裙子就去了廚房。

春夜總是漫漫，今日午后圣微小憩了一會，回房后尚不覺得困。于是，轉道去了書房，從書架上拿了本戲本，就著乍暖還寒的晚風，燭火映照下翻開一頁又一頁。

雖然父親大人每每與自己置氣時，總是說男子讀書不好還可科考，不似女子無法替家里光耀門楣、傳承血脈。圣微每每總被父親大人激到，女子就是不如男子，心里愈發藏著一口氣。因為不用考慮科考，父親大人也就不限制她讀書類別。

那本戲文捧在手中看得入迷時，圣微還是忍住收了起來。從書架上又摘出一本游記，看了不多時，丫鬟小蓮就從父親大人院子那邊回來了。

圣微合起了游記，問向小蓮道，“父親大人如何了？中間可有醒過來？解酒及其他一應物什是否已備齊？”

小蓮一一認真回復，“回小姐，老爺睡覺安然平穩；睡下后不曾有醒過；解酒湯、熱水、漱口溫水，及盂、盆、毛巾等一應物什均有備著。小姐放心！”

圣微聞言，微微點了點頭，就不再說什么。讓小蓮將手中的游記放回書架，又取了本經注子集回來。

小蓮邊研墨邊在想小姐要是去參加科考了會怎么樣？想多了，就忍不住一旁低聲嘀咕，“若小姐是男兒身，指不定能跟老爺一般考個狀元回來呢！”

圣微夜讀正漸入佳境，聽聞小蓮小聲嘀咕，瞧了她一眼。

小蓮被小姐這一瞥，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么，連忙改口道，“即使不是狀元，也能是個榜眼探花之類……”

圣微停下了手中書籍，就看著小蓮這小丫頭片子還能說出什么新鮮話兒來。

小蓮有些遭不住，弱弱地試探道，“再不濟就同榜進士了……”

圣微還是瞧著她不說話。

小蓮徹底慌了，“再不濟！再不濟……就沒有了啊！”

圣微忍不住，還是撲嗤一笑，然后又很嚴厲地說道，“小蓮，不懂規矩！在我看書時，沒有允許，不許多話！知道了嗎？”

小蓮弱弱地認真應是，“小姐，我知道錯了。小蓮不該逾矩！再也不敢了。”

圣微點點頭，就接著繼續讀她的經史子集。一直讀到了夜深人靜、小蓮連連打哈欠，方才熄了燈回房安睡下。

……

次日清晨一早，府里就被樹上鳥兒嘰嘰喳喳的熱鬧，吵醒了。圣濟醉宿醒后，腦袋有些脹疼。雖被鳥兒吵得很煩，但并未曾多說什么。

披著睡袍，站在廊檐下，圣濟仰頭用手遮了遮天光。

云叔上前見禮請安，詢問是否需要將府院內樹上的鳥兒都趕走？他也被這些鳥兒吵得不行。

圣濟搖搖頭示意，“不必如此！”

就也不曾多說其他。只吩咐小廝沏了一壺清茶，邀云叔一起坐于院中石臺。靜靜地看這方天光與自然。

另一邊，圣微清晨睡得正熟，不知何時就被鳥兒嘰喳聲吵得半睡半醒。頗為難受，于是喚來丫鬟小蓮，讓她快點找人把這些煩人的鳥兒趕走。

小蓮聽見小姐呼喚，也是掙扎著起床來。一邊睡眼惺忪著，一邊給衣裳搭扣子。聽見小姐吩咐后，連忙去找云叔。

聽其他丫鬟小廝說，云叔在老爺院子里。于是，她又跑去老爺那里找云叔。卻見老爺正和云叔坐于院中，不敢上前打擾。

小蓮著急地在院門口徘徊，云叔都還沒有發覺，圣濟卻已喚了小蓮一聲，“進來吧！有何事？”

小蓮如蒙大赦，連忙進來找云叔。云叔看到了小蓮，直接問道，“小姐那邊有何要事？”

小蓮看著老爺有些害怕，吞吞吐吐的，“沒、沒……沒什么事！”

圣濟一看小蓮這模樣就明白了。這時云叔也投來問詢的目光，“老爺，那我先去看看小姐那邊？”

圣濟直接揮揮手，“去吧！”

云叔、小蓮向圣濟作禮后退下。出了院子后，云叔方才再次問道，“小姐那邊有什么事？”

小蓮這才敢說出來。云叔聽了直搖頭，卻道不行，告知了老爺先前的話語。

小蓮聽聞后，因為沒完成小姐交待的事情，有些不高興。但因為是老爺發話了，她又不敢再說什么，就匆匆忙忙跑回了海棠居。將云叔的話，一字不落地轉述給了小姐聽。

圣微這會兒睡得迷迷糊糊，以致小蓮這一番功夫都白瞎忙了。

……

待得朝陽升起，清冷散去。圣府上下早已忙碌起來。到時辰后，小蓮先近前喚了兩聲小姐，不見有反應。想了下便又輕推了推，喚道，“小姐，該起床了”

圣微迷糊聽見，心下意識抗拒著，只側過身把覺繼續舒適地睡懶。小蓮也不敢再催了。只得把洗漱一切俱備好后，先忙其他事情。

不多一會兒，圣微便兀自撐起嬌軀，稍定了定神。還惺忪迷離的她，散落下的鬢發，隨手撩了撩。看了屋內一眼四下無人，便輕聲喚道，“小蓮~”

小蓮在屋外聽聞，高興地快步進來服侍。

只見掀開被子，一雙玉腿嬌足從中露出，便移下床來，斜伸進鞋子。小蓮輕扶小姐過去洗漱，熱巾凈臉。換上天青色茉莉花裙，坐到妝臺前，由小蓮仔細妝扮一番。

圣微便帶著丫鬟小蓮來了書房。小蓮點燃了熏香，鋪紙研墨。圣微靜靜翻看了幾篇收集的時文策論，待得小蓮準備妥貼，便執筆輕點染墨，紙上開始書寫起來。橫、頓、直、提、豎、勾、點……蜿蜒婉轉，值皓手輕繞間，偶爾蹙眉沉思片刻，一句句時文策論，便躍然紙上。

待得試作寫完，停筆。圣微看向窗外天色，約摸著也該去給父親大人請安了。遂領著小蓮前往父親大人的院子去。

圣濟瞧見女兒這一身天青色茉利花裙，實屬有些意外驚艷，又覺得在情理之中。想起夫人云湘生前最愛的便是青花瓷與茉利花。思緒亦不知飄到了哪里！

圣微給父親請安過后，見父親不曾開口言語，便也就勢靜靜地站立那里。

稍多會兒，圣濟回過神來，招呼女兒圣微坐下一旁，“如今我們也算正式安落江州了。且無論如何，我們亦宜為你母親擇上佳之所寄安，以酬往生、游靈解縛，慰生人之憂思。”

坐于一旁的圣微，聞言點點頭，“父親大人所慮周全，愿為母親大人祈福。祈愿早登往生極樂！”

圣濟點點頭，“我已向太守及諸同僚求得，城外有寺普渡受四方香火，善渡往生，法事鼎盛，頗為靈驗。今日，你便與我一同前去！”

圣微高興言是。隨后與父親大人一道用過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