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殺手
- 江山為聘:女相今天休朝了嗎
- 蟠桃園客
- 2515字
- 2025-04-29 11:04:26
房間內,溫辭心中總覺不安,可又拗不過二哥,只得將半卷《刑律疏議》擱在案頭,借著油燈專心閱讀,想著明早務必要啟程回去。
陸饌玉在她隔壁的房間,倚在榻上,手中拿著一冊《珍饈錄》,修長的手指劃過幾頁,書頁間浮動的卻是昭華八年的雪。
那晚,他如一縷青煙飄蕩在睿王府的雕梁畫棟間,忽見蕭承翊抱著烏木靈牌穿過月洞門,玄色大氅掠過枯枝時抖落細雪簌簌。他掌心的牌位被素絹裹得嚴實,卻遮不住金漆勾畫的“蕭承宇”三字在月光下滲出冷光。
密室門緩緩開啟,他跟著鉆了進去。燭臺次第亮起的瞬間,密密麻麻的朱漆靈牌森然矗立,后排的積灰如雪,前排新供的香爐尚飄著殘煙。
蕭承翊將他的牌位安放在最前端,隨后,指尖懸在“楚然”二字上方,終究只是用袖口拂去牌位頂端的蛛網。
窗外忽有夜雨敲打房檐,將陸饌玉的思緒拉了回來。他伸手欲關窗欞,卻見對面飛檐上掠過幾道黑影。他合上雕花木窗,身后護衛陸紹,衛驍按劍而立。
隔壁忽然響起叩門聲:“公子,送熱湯來了?!?
隔壁房門“吱呀”一聲被粗暴地拉開。溫盛睡眼惺忪地站在門口,飯后他便睡了一覺,被吵醒的他揉著眼睛,不耐煩地吼道:“大晚上送什么熱湯……”
話音未落,他忽然看清了門外情形——哪里有什么小二?只見四個黑衣人分立兩側,手中握著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溫辭聽見隔壁傳來了打斗聲,持續了半盞茶工夫,歸于平靜。
溫辭正要推門而出時,被小六子攔住。
房間內,陸饌玉兩指夾著從殺手懷里搜出的絹紙湊近燈盞:“七分像我。”他忽地輕笑,挪動手指,火舌舔上畫像,躍動的光影將他側臉割裂成明暗兩半眼下的淚痣格外鮮明:“這痣畫的倒是醒目?!?
“你才是蕭承宇!你怎知我們今夜會來殺你?”說話的黑衣人嗓音清冷,是位女子的聲音,來人正是楚然。
“盯了數日的客棧廂房,卻沒想到,有淚痣的人,不是只有我一個。你們今夜的行動,有誰知道?”陸饌玉拾起地上斷劍,寒光映出眉間冷意。
楚然瞳孔驟縮:“蕭承翊出賣我!”
陸饌玉輕嘆:“前朝三百六十四余口宗親,如今還剩幾個?為了我這么個無用的皇子,你還要搭上多少人的命?”
楚然喉嚨發緊,燭火在她眸中搖晃。
陸饌玉望向窗外:“這雨,來的急,停的也快。你回去仔細考慮清楚?!?
“你要放我們走?”楚然猛地抬頭,指尖無意識地攥住袖口。
“回去保護你的宗族吧,讓他們趕緊轉移,天亮以前,應該還來得及吧?!标戰傆癖尺^身去不再看她。
楚然一臉震驚:“不……”
楚然倒退著撞上雕花木門,開門離去,木質樓梯在紛亂腳步中吱呀作響。樓下驚醒的掌柜正要探頭,卻被寒光凜凜的劍鞘逼回暗處。
楚然離去以后,小六子這才放溫辭出了房間,隔壁房門大開著,進屋后,血腥之氣撲鼻而來,溫辭看了眼地上的血跡,溫盛躺在地上,驚恐之下,怒目圓睜,早已經沒了氣息。
“二哥?”溫辭聲音發顫,這個曾經讓她夜不能寐的噩夢,如今竟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
陸饌玉轉向溫辭:“我遣人隨你回家,總該讓你和家里有個交代……”
“公子的出身必定不凡,大可隨意草菅人命,還用得著和我們交代?”溫辭冷聲道。
“他這般待你,本就該死!”陸饌玉眼中寒光乍現。
溫辭抬頭看向陸饌玉,冷笑道:“真是讓公子費心了……”
溫辭走到床邊,抖著拉過床上的錦被,用被角擦了溫盛眼下的淚痣,緞面覆蓋住溫盛扭曲的面容。
那淚痣是辣子雞里的迷藥發作時,陸饌玉命人畫在溫盛眼下的。
“我從未在青州見過二哥”溫辭輕聲說,也從未見過你這樣的……魔鬼。后半句咽在喉間。看著這個虐待自己多年的兄長,她竟感到一陣解脫般的輕松,可隨即又被更深的恐懼淹沒——陸饌玉的手段,比溫盛狠辣百倍。
“溫辭……”陸饌玉眉頭輕皺:“縱使你怪我,他也必須死!”說完,他擺擺手,暗處閃出兩道黑影,熟稔地將尸身裹進靛青綢緞,外面又裹了一層油布。
小六子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梯下樓,腰間佩刀撞得銅錢串叮當亂響。
“可是有貴客醉酒?”掌柜捏著油燈往前湊,昏黃光暈里瞥見階上幾滴暗紅,“這地毯……”
“波斯毯稍后送來?!毙×渝e身擋住視線,金錠塞進掌柜掌心。
掌柜的捏著油燈往前走了幾步,小六子吹滅了掌柜手中的油燈,“您這歲數,莫要摸黑爬梯才好,早些回去歇息吧。”
小六子麻利地將車套好,草料槽里驚起的蛾子撲簌簌撞在他肩頭,他反手將韁繩在掌心纏了三匝,蹬著車板朝樓上輕咳兩聲。
裹著油布的尸體壓上車板時,車軸發出榫卯咬合的悶響。
溫辭房中燭火未熄,她仰面躺在床上,一閉眼,血色便從記憶深處漫上來。
她索性披衣起身,涼透的茶湯滑過喉管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誰?”瓷盞磕在檀木桌上,震得她指尖發麻。
“溫姑娘,是我?!标戰傆竦穆曇魝髁顺鰜?,緊接著就是一陣沉默。
忽見窗紙忽然輕震,陸饌玉湊近窗欞:“明日我派人送你回去……”
第二日,溫辭醒后,就收拾了東西,和陸饌玉辭行。陸饌玉給她拿了盤纏。
“這我不能要?!睖剞o推辭道,“就此別過?!?
邁過門檻時,忽聽身后陸饌玉說:“你二哥曾說,家里給你安排了一門親事,是什么棺材鋪的二少爺,路上的時間姑娘不妨想想如何破局。我讓我的護衛衛驍送你一程,不許推脫。明年春闈,咱們神都見?!?
扶在門框上的手驟然收緊,朱漆剝落處刺進指甲,溫辭頭也沒回:“多謝公子。”
她松開手,半片斑駁朱漆粘在掌心,像干涸的血痂。
陸饌玉心下也有些疑惑,上一世溫辭高中,是怎么說服家里人讓她參加接下來的會試的?
“姑娘走好!”小六子趴在雕花欄桿上揮手,袖口還沾著陳年積灰。
溫辭正要回眸時,楚然踉蹌著撞開客棧的木門。束發的緞帶早不知散落何處,面頰上的煤灰混著汗珠。
“蕭承宇可在?”楚然碰見溫辭拽住她的袖子,“我有要事找他。”
溫辭從懷中取出手帕遞給她,并未多說什么,后退了半步讓出路。
蕭承宇。
這個名字在唇齒間無聲流轉,‘蕭’為國姓。再聯想到那人舉手投足間的氣度……
若真如猜測,陸饌玉這個身份,恐怕比想象中還要復雜千倍。
二樓傳來重物拖拽的悶響,小六子正將染了血跡的波斯毯往樓下滾。
溫辭踏出客棧門時,衛驍早已立在馬車旁,見她出來立即抱拳行禮:“溫姑娘,請?!?
車內木質小幾上,有一個精致的食盒。
“還熱著呢,我們公子親自做的?!毙l驍的聲音隔著車簾傳來,“我駕車很穩,姑娘可以坐在車上吃?!?
溫辭點頭謝過,上了車,打開食盒看了一眼,只一眼,笑容便僵住了,手指尖微不可察的顫了顫,只一瞬,她便笑道:“都是我愛吃的,你們公子有心了。”
話音未落,馬車已緩緩駛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