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承均眼底泛起寒芒：“你確實從未負我，只可惜……”他忽地冷笑一聲，“誰讓你身上也流著蕭家的血，也有繼承大統的資格。”

“大哥倒是坦誠。”陸饌玉低笑出聲。

“我一直很好奇，”蕭承均緩緩放下茶杯，目光如炬，“你究竟是如何發現我要害你的？”

陸饌玉不急不緩地執壺斟茶，氤氳水汽模糊了他似笑非笑的神情：“衛驍救我娘親那次，時機未免太過巧合。除了你，還有誰知道她們去寺院的準確時辰和路線？”

“你……”蕭承均瞳孔微縮，臉上寫滿震驚，“竟從那時就開始懷疑我了？那你又怎知鼻煙壺的事……”

“壺中藏毒之事，”陸饌玉打斷道，“我絕不相信是大哥所為。”

蕭承均眉頭緊鎖：“你這話什么意思？難道那毒不是你……”

“我為何要害二哥？”陸饌玉故作無辜地攤手，“大哥最清楚，我整日只知鉆研庖廚之道。”

“少裝糊涂！”蕭承均猛地拍案，“今日前來，究竟意欲何為？”

“投誠。”陸饌玉神色真摯，雙手奉上一盞熱茶。

“呵，”蕭承均冷笑著向后靠，脊背抵上椅背，“我一個被軟禁的皇子，值得你費這番心思？”

“咱們兄弟之中，我覺得大哥是最有能力的。”陸饌玉執箸布菜，翡翠般的菜葉落在青瓷盤中，“嘗嘗這道清炒時蔬。”

蕭承均盯著筷子遲遲不動。陸饌玉會意，每樣淺嘗一口，而后做了個“請”的手勢。蕭承均這才謹慎地夾起一筷。

“大哥可知，”陸饌玉忽然壓低聲音，“五哥此刻怕是急得跳腳了！”

“哦，為何？”蕭承均眉峰微挑。

“二哥在青州結識了一位女秀才，如今秋闈出了舞弊之事。”陸饌玉眼中閃過狡黠，“那姑娘來請五哥幫忙，可是五哥能有什么辦法呢？”

蕭承均手中筷子一頓：“你是說，她是老五的人？”

“五哥為查私鹽案，無暇分身，特意托我護送她回鄉。”陸饌玉湊近幾分，“中秋宴上，五哥還向陛下提起過她，恰巧被我聽見了。”

蕭承均瞇起眼睛：“你與我說這些，究竟……”

“那姑娘覺得五哥并不老靠。”陸饌玉指尖輕點桌面，“若大哥此時施以援手，豈非多一份助力？”

“所以你是來歸順與我的？”蕭承均話音未落。

“不，”陸饌玉突然傾身向前，“我是來請大哥歸順于我的。”

“荒唐！”蕭承均拍案而起，茶盞震得叮當作響。

“大哥莫急。”陸饌玉從容地從懷中取出一冊賬本，“我來之前去了一趟大哥平日禮佛的佛堂，偶然得見這份香火名錄。”他慢條斯理地翻動紙頁，“這幾個名字我看著眼熟，隱約記得與青州棺材鋪掌柜趙天柏賬冊上的，走私私鹽名錄，倒是一模一樣。”

蕭承均面色驟變，額角滲出細汗。

“私鹽幕后的主使是誰呢，這些走私私鹽的官員，借著捐贈香火錢的名義，又把錢給了誰？”陸饌玉指尖在某幾個名字上重重一劃。

“你到底想怎樣？”蕭承均聲音發緊，他留著賬冊只為了牽制那些官員，沒想到如今……

“很簡單。”陸饌玉合上冊子，“我知道那名招供的官員是大哥的人，請大哥讓那名官員改口，就說他自知難逃一死，意圖攪亂科場，故而信口雌黃。”

見蕭承均沉默不語，陸饌玉又添一句：“作為回報，我想辦法解除大哥的禁足令。”

“好個深藏不露的七弟。”蕭承均冷笑。

“大哥誤會了。”陸饌玉輕啜香茗，“我這次，不過求個自保。此次青州之行，表面是為太子尋琴師，實則……”他忽然壓低聲音，“我險些命喪那琴師之手。”

“什么？”蕭承均猛地前傾。

“我在外化名‘陸饌玉’，她如何知曉我的真實身份？”陸饌玉眼中寒光一閃，“除非……有人告訴了她。”

“蕭承翊！”蕭承均咬牙切齒，拳頭重重砸在桌上，“若那琴師現在在太子府上，那鼻煙壺的毒一定就是他讓那名琴師下的！”

“大哥分析的與我所想一致，”陸饌玉把玩著手中的白玉扳指，“那位琴師，我自有辦法讓她心甘情愿為我們所用。”

蕭承均眼神銳利如刀：“我答應你的事，條件很簡單，官員翻供后，你手里那冊香火名錄即刻焚毀。”

陸饌玉聞言失笑，慢條斯理地將名冊塞回前襟：“大哥說笑了。那名官員只要翻供，我便幫大哥解了禁足，這名錄……”他意味深長地拍了拍胸口，“時機未到，暫且由我保管為好。”

門外傳來侍衛低沉的叩門聲，提醒他時間差不多了。

陸饌玉起身，朝蕭承均拱手一笑，眼中鋒芒暗藏：“待大哥重獲自由那日，我必親自來接。”

離開慈恩寺后，夜色已深，陸饌玉徑直回到珍饈樓。

陸紹剛從晏貞府上回來：“都安排好了，妝奩被褥都是我和貞娘娘的侍女一道去置辦的，公子放心就是。”他頓了頓，又笑道：“承歡公主也去了貞娘娘府上，嚷著要見未來嫂嫂，攔都攔不住。”

“這丫頭……”陸饌玉搖頭失笑，眼底卻漾開一抹溫柔，“灶上煨著羊肉羹，用文火燉了兩個時辰，此刻怕是連骨髓都化在湯里了。”他朝后廚方向抬了抬下巴，“自己去熱一碗，記得撒些香菜末。”

陸紹眼睛倏地亮起來，連聲應著往后廚跑。

小六子早已備好熱水與干凈衣袍，手腳麻利地替他更衣。

“公子，”小六子邊忙邊說，“剛得的消息，大鉞的使團已在路上，不日便到神都。”

陸饌玉心頭一頓，眸色驟冷。

——這么快？

上一世，大鉞使節來訪，表面是修好，實則是為了和親。而最終遠嫁的，正是他的妹妹承歡。

恍惚間，承歡披著嫁衣回頭時含淚的笑靨忽然浮現，銅鏡中，他看見自己眼底泛起血色：這一世，他絕不會讓悲劇重演。

“小六子，明日遞牌子。”陸饌玉斜倚在雕花床欄上，“我要進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