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饌玉踏入屋內，在溫辭對面落座，眉宇間隱隱透著不悅。溫辭察覺他的神色，心中卻是一片茫然。

她抬眸瞥了眼靜立在他身后的陸紹。

“溫姑娘來神都為何先尋五殿下？莫非信不過我家公子？”陸紹忍不住開口，心想自家公子什么都憋在心里，還得他來操這個心。

“我……”溫辭無奈地望向陸饌玉，“我實在不知陸公子身在何處。那位孫標是五殿下派來保護我的，聽說我要來神都，便直接駕車帶我去見他主子了。”

陸饌玉聞言，緊繃的神色稍霽：“怎么回事？連珍饈樓的地址都沒告訴溫姑娘？”

“我……”陸紹一時語塞，“是我的疏忽。”

“把他挪到隔壁去，礙眼！”陸饌玉冷聲道，目光掃過昏迷的蕭承瑞。

“他……不會有事吧？”溫辭忍不住又看了眼。

“沒事，中了迷藥。”陸饌玉低聲嘟囔，“倒是關心得緊……”

待陸紹將人背走，房門輕輕合上，屋內頓時安靜下來。

“科舉舞弊的事我已知曉。”陸饌玉執箸為她夾了塊色澤紅潤的櫻桃肉。

溫辭卻未動筷，蹙眉道：“我始終想不通，那官員為何要自曝受賄之事？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確實蹊蹺。”陸饌玉放下筷子，“我已派陸昭去查。恐怕……”

他頓了頓，“此人多半是我大哥的棋子，此舉意在影響你的科考。說到底，是我連累了你。”

“他怎會知曉我的存在？莫非是……”溫辭眸光一閃，“衛驍？”

“正是。”陸饌玉苦笑，“想來定是衛驍通風報信。”

溫辭凝視著他，唇瓣微啟又合上。

“不過你放心。”陸饌玉眸中寒光乍現，“我大哥與衛驍既敢將主意打到你頭上，便是自掘墳墓。我定不會輕饒。”

“我不習慣將命運交予他人掌控。”溫辭聲音雖輕，卻字字清晰。

陸饌玉心頭微震：“我明白。溫辭，你聰慧過人，才華橫溢。但此事……”他輕嘆，“非才智可解。縱使你才高八斗，也難撼官場沉疴。”

溫辭沉默良久，默然點頭。

“但假以時日，”陸饌玉忽然抬眸，目光灼灼，“你必能憑己之力，成為執棋之人。”

“執棋之人……”溫辭沉默良久才輕聲開口，尾音輕得幾乎消散在空氣中。

窗外，風掠過檐角，帶起一陣細碎的鈴音。陸饌玉沒有催促，只是靜靜看著她，目光沉靜而專注，仿佛在等她將未盡之言思量透徹。

良久，溫辭終于抬眸，神眼明亮而堅定：“那在此之前，就請陸公子……”她頓了頓，唇角微微揚起，“與我共執此局。”

陸饌玉凝視著她，忽而低笑一聲，執起酒杯：“榮幸之至。”

這時，門外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公子……”

陸饌玉眉頭微蹙，起身開門：“何事這么慌……”話音未落，他身形一頓，“娘？貞母妃？”

陸婉兒挽著晏貞的手臂，笑吟吟地站在門外：“我和貞姐姐逛完街，順道來看看你。”她目光越過陸饌玉的肩膀，朝屋內掃去，“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呢……”

溫辭聞聲站起，她下意識地理了理衣袖。

“娘，我們只是……”陸饌玉耳根泛紅，一時語塞。

“阿紹說溫姑娘在這兒，我特意拉著貞姐姐來見見。”陸婉兒徑直繞過兒子，蓮步輕移來到溫辭面前，細細端詳后笑道：“果然是個標致的人兒，快坐下，別拘束。”

她親熱地拉著溫辭落座，目光慈愛中帶著探究：“我們小宇啊，整日就知道鉆研廚藝，連追姑娘都不會……”

“娘！”陸饌玉扶額，聲音里滿是無奈。

晏貞笑道：“還是婉兒妹妹有福氣。”她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溫辭，目光溫和卻讓溫辭如坐針氈。

陸饌玉轉頭瞪向躲在角落的陸紹，后者連忙擺手，一臉“公子這可不能怪我”的無辜表情。溫辭低頭盯著茶盞，只覺得臉頰發燙，連耳尖都染上了緋色。

“正好，娘。”陸饌玉突然開口，眼底閃過一絲精光，“溫姑娘初來神都尚無落腳之處，不如請她去貞母妃府上作伴？”

晏貞聞言眼前一亮：“求之不得呢。正好讓我替承宇好好相看相看。”她意味深長地打量著溫辭，“聽聞溫姑娘是這屆科舉考生？當真是才貌雙全。”

溫辭剛要答話，門外突然傳來踉蹌的腳步聲。蕭承瑞揉著太陽穴走進來：“你這酒勁兒”話音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看著滿屋子的人：“陸娘娘，晏娘娘。”

陸婉兒優雅地端起茶盞：“承瑞也在啊？我們逛街路過，順道來看看承宇。”

蕭承瑞瞬間酒醒了大半：“既然如此，那我和溫姑娘就不叨擾了。”他朝溫辭使了個眼色，“咱們回府吧。”

“回府？”晏貞與陸婉兒交換了一個眼神，“你讓未出閣的姑娘住你府上？”

“這……有何不妥嗎？”蕭承瑞強撐著反問，額角卻滲出細汗。

晏貞霍然起身，珠釵劇烈晃動：“荒唐！傳出去溫姑娘的名節還要不要了？”她一把將溫辭拉到身邊。“溫姑娘今日就隨我回府，正好與我說說話。”

蕭承瑞張了張嘴，目光在晏貞威嚴的面容和陸饌玉似笑非笑的表情間游移。最終只能悻悻地拱手：“但憑娘娘安排。”心里卻暗想：反正不是去蕭承宇那里。

夜幕降臨，陸饌玉提著新做的兩道素齋來到慈恩寺。山門前的古柏在晚風中沙沙作響，檐角銅鈴發出清越的聲響，襯得這方外之地愈發幽寂。

后殿廂房外，兩名帶刀侍衛如雕塑般佇立。見陸饌玉走近，二人抱拳行禮：“五殿下……”

“我給大哥帶了些齋飯。”陸饌玉輕揚手中食盒，盒蓋縫隙間飄出淡淡的松茸香氣。

侍衛面露難色：“這……”

“陛下并未下旨禁止探視。”陸饌玉從袖中取出兩包點心，“二位值守辛苦，這些點心權當夜宵。”

侍衛對視一眼，終是側身讓路：“還請殿下快些，莫要讓我等難做。”

廂房內，蕭承均正伏案抄經。昏黃的燭光將他的身影投在青磚墻上，案頭摞著的《藥師經》已抄至第七卷。聽見腳步聲，他頭也不抬：“怎么，來看階下囚的笑話？”

陸饌玉將食盒輕輕放在案幾上，取出幾樣精致素齋：松茸豆腐、翡翠時蔬，還有一盅冒著熱氣的蓮藕羹。

“大哥，”他擺好竹箸，聲音平靜得像是閑話家常，“從小到大，我可曾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燭花突然爆響，在兩人之間炸開一星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