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怎么會查出舞弊案？”陸饌玉手中端著的佛跳墻微微一晃，湯汁險些濺出。

陸昭神色凝重，低聲道：“聽說……是牢里有個官員熬不住了，把受賄的事全招了。”

“呵，”陸饌玉冷笑一聲，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指尖沾染的湯汁，眼底閃過一絲譏誚，“嫌自己罪名不夠多，還是怕死得不夠快？”他指尖一頓，忽而抬眸，“去查查，這個官，到底是什么來路。”

過了幾日，蕭承瑞在府門前踱步，目光頻頻望向長街盡頭。馬蹄聲由遠及近，孫標駕著的馬車疾馳而來。

馬車一停穩，孫標便翻身躍下，利落地掀開車簾。溫辭彎腰踏出車廂，衣袂微揚，眉間還凝著一絲倦色。

蕭承瑞快步迎上前，溫聲道：“一路辛苦了，廂房已備好熱水熱茶，先歇息片刻？”

溫辭搖了搖頭，直切正題：“我此次前來，是為青州秋闈之事……”

“我明白。”蕭承瑞聲音壓低了幾分，“青州時你助我良多，此番我必不會袖手。”他頓了頓，唇角浮起一抹淺笑，“你能想到我，我很高興。”

溫辭勉強扯了扯嘴角，眼底卻無甚笑意。蕭承瑞見狀，故作輕松道：“舟車勞頓，總該填飽肚子。不如我帶你去嘗嘗珍饈樓的招牌菜？”

“不必了，我……”溫辭剛要婉拒，卻聽蕭承瑞補了一句：“那是我七弟的酒樓。”

陸饌玉！溫辭心頭一喜，她正愁尋不到那人，沒想到……雖與陸饌玉相識不久，可那人談笑間運籌帷幄的模樣，倒比眼前這位五皇子更令人心安。

“也好。”她忽然改口，袖中攥緊的指節緩緩松開。

蕭承瑞笑意更深：“那便直接過去吧。”他抬手示意孫標備馬，眼底卻掠過一絲晦暗不明的神色。

珍饈樓的后院廂房里，陸饌玉剛換下沾著油煙味的廚服，門外就傳來小六子急促的腳步聲。

“公子！”小六子連門都忘了敲，氣喘吁吁地闖進來，“五、五殿下來了，點名要吃佛跳墻！”

陸饌玉眼底閃過一絲冷意：“蕭承瑞？”他輕哼一聲，中秋宴上那盤點心的賬還沒清算，這人倒有臉來吃飯。“告訴他佛跳墻要提前三日預訂。”

小六子卻搓著手，欲言又止：“可是公子，他……”

“怎么？”陸饌玉挑眉，發現小六子神色古怪。

“五殿下是帶著溫姑娘一起來的。”小六子悄悄觀察著主子的反應。

“誰？”陸饌玉以為自己聽錯了。

小六子咽了咽口水：“溫辭，溫姑娘。”

陸饌玉瞬間就明白過來，她是為了秋闈之事來的。但是她為什么會去找蕭承瑞！陸饌玉里面有點不是滋味，很不是滋味。

“帶他們去二層幽蘭廳。”陸饌玉聲音有些發澀。臨出門前，他停在銅鏡前，將束發的玉冠正了又正，又撫平衣襟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皺。

推開雕花木門的剎那，他迅速斂去所有情緒，端著那張慣常的笑臉走進去。

“七弟！”蕭承瑞笑著起身，“我帶貴客來給你捧場了。”他身側的溫辭抬起頭來，杏眸如水，恰與陸饌玉四目相對。

陸饌玉的目光在溫辭臉上停留一瞬，又淡淡移開，廣袖一拂在主位落座。

“五哥倒是稀客。”他指尖輕叩桌面，“佛跳墻需提前三日預訂，今日怕是……”

“無妨。”蕭承瑞笑著截斷話頭，親手給溫辭斟了杯茶，“隨便吃些什么吧，你這的蟹粉獅子頭乃神都一絕。”

“陸公子……”溫辭突然開口，“其實我來神都，是為了青州秋闈之事。”

“溫姑娘，這事你同他說也是白費口舌，他不過是個廚子罷了。”蕭承瑞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又催促道：“快去準備些吃食吧，我們都等急了。”

陸饌玉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拱手道：“那我就不在此打擾了，二位稍候，飯菜馬上就來。”

待轉身出了包間，陸饌玉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恰在此時，陸紹興沖沖地跑來：“聽說溫姑娘和五殿下一起……”話到一半，瞥見陸饌玉陰沉的面色，立即改口道：“公子放心，這事交給我！”

包間內，蕭承瑞突然一把抓住溫辭的纖纖玉手，柔聲道：“別怕，有我給你撐腰。”

溫辭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臉頰緋紅，慌忙抽回手。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陸紹端著精致的點心走了進來：“二位久等，先用些點心墊墊肚子吧。”

“放著吧。”蕭承瑞興致被打斷，語氣頗為不耐。

陸紹將點心擺好，卻并未離去，反而恭敬地退到一旁站定。

“你怎么還……”蕭承瑞皺眉，“還不退下？”

陸紹賠著笑臉道：“五殿下是我們珍饈樓的貴客，豈有讓貴客獨處的道理？這可不是我們珍饈樓的待客之道。”

蕭承瑞無奈地擺手，“去廚房幫你主子便是。”

“殿下饒了我吧，”陸紹作出一副可憐相，“若被主子知道我怠慢了貴客，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蕭承瑞翻了個白眼：“罷了罷了，站遠些，別在這兒礙眼。”

陸紹聞言，又稍稍往后挪了幾步。

半炷香后，門外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陸饌玉推門而入，身后跟著兩名伙計，手捧雕花托盤。托盤上的青瓷碗碟還冒著熱氣。

陸紹上前擺好碗筷，陸饌玉開口道：“清蒸鱸魚要趁鮮，蟹粉獅子頭火候剛好，還炒了兩道應季的素菜。最費工夫的是這道櫻桃肉。”

說話間，他已執起一只青玉酒壺，親自擺了兩個酒杯：“這是我前些時日釀的桂花酒，二位嘗嘗。”

蕭承瑞仰頭一飲而盡，隨即皺眉：“桂花香倒是濃郁，可惜甜得發膩，失了酒的本味。”

溫辭捧著酒杯，小啜一口。那甜潤的滋味在舌尖化開，她自幼喜甜食，忍不住又多喝了一口。

“溫姑娘遠道而來，多用些菜。”陸饌玉適時為她布菜，又給蕭承瑞斟滿一杯。

“不喝了，吃菜。”蕭承瑞將酒杯推開，“你去忙你的。”

陸饌玉不慌不忙給自己也斟了一杯：“這一杯，敬五哥。喝完我就走。”

蕭承瑞只得又飲一杯。待陸饌玉起身告退時，順手將站在角落的陸紹也一并帶了出去。

二人在門外等了片刻，就聽見房內傳來溫辭的呼喚：“殿下？”

兩人推門而入時，只見蕭承瑞伏在案上，面頰酡紅。一只空酒杯滾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