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熒光顏料的彩虹
- 星月樹
- 渡滄溟
- 2320字
- 2025-05-13 20:06:24
梅雨季的第 50天,助學金評選現場的日光燈管在天花板投下青白色的影。陳星兒的手指捏著申請表邊緣,校服袖口的藍布補丁恰好遮住表格上的修改痕跡——那是凌晨三點,她的左手不受控地在“家庭狀況“欄添了道雙生樹紋,墨跡邊緣的熒光反應,與后山新芽的樹脂有著相同的分子結構。
“陳星兒的表格被改過!“林小滿的藍絲帶發(fā)圈在教室后排閃過,女孩手中的放大鏡映出表格背面的凹痕,“這里的筆壓和她平時不一樣,倒像是左撇子寫的。“教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星兒看見班主任的目光落在她后頸的胎記上,那道在熒光燈下泛著微光的印記,此刻正與表格上的修改痕跡形成詭異的對稱。
后頸突然發(fā)燙,星兒聽見腦海中響起月兒的聲音,帶著糖紙折船時的狡黠:“把她潑你墨水的顏色,變成彩虹還給她。“這個聲音在 2015年深秋的操場曾出現過,當時王虎的墨水瓶砸向她的眼睛,是月兒用左手的袖口替她擋住。此刻星兒盯著林小滿手腕的銀鐲,突然想起那是 2012年暴雨夜,林素梅醫(yī)生從奶奶手中接過的銀發(fā)簪殘片所制。
“上周四的值日生是林小滿。“班長的話像滴進墨水瓶的清水,在教室掀起漣漪。星兒的視線落在黑板角落的值日表,2022年 8月 10日的格子里,“林小滿“三個字的尾筆拖出的弧度,與三年前潑在她校服上的墨痕完全一致。那時的她蹲在洗手間搓洗藍布補丁,聽見隔間里傳來壓低的笑:“窮鬼也配穿藍布衫?“
“安靜。“班主任的鎮(zhèn)紙敲在講臺上,木質紋理與雙生樹的年輪分毫不差,“我們需要核對筆跡......“話尾消失在星兒突然的起身動作里,她看見自己的左手正無意識地摸著口袋里的熒光顏料——那是昨夜夢游時,從父親工具房偷拿的、用來給雙生樹幼苗染色的熒光劑。
記憶漫出:2010年的美術課,小月(或者該說是月兒)用左手畫出的雙生樹總帶著熒光邊,老師說那是“心里住著月亮的孩子“。此刻星兒的指尖劃過顏料管,薄荷味混著松節(jié)油氣息涌進鼻腔,與父親木工刀上的保養(yǎng)油味道奇妙重合。她后頸的胎記突突直跳,聽見月兒的聲音再次響起:“用靛藍畫星星,用熒光黃畫月亮,他們就會看見彩虹。“
評選會在混亂中結束,星兒的申請表被收進教師辦公室。她站在走廊盡頭,看見林小滿正對著手機說話,藍絲帶發(fā)圈的反光映出屏幕上的監(jiān)控截圖——2022年 8月 14日凌晨,穿藍布衫的身影在顏料柜前停留,正是她夢游時的著裝。
當晚的暴雨來得毫無征兆。星兒蹲在美術教室地板上,看著左手將熒光顏料擠成漩渦,靛藍色與熒光黃在積水里交融,形成雙生樹的形狀。顏料的熒光在黑暗中流轉,映出三年前的自己,正用右手笨拙地修補被墨水潑臟的校服,而左手,正偷偷將熒光粉撒在補丁邊緣。
“你在干什么?“林小滿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手電筒的光掃過滿地顏料,在星兒后頸投下月牙形陰影。星兒抬頭,看見女孩腕內側的淡藍色印記在熒光中顯形,與母親校服補丁的“月“字針腳完全一致。原來林小滿繼承的不僅是藍絲帶,還有奶奶當年染布時,留在襁褓布上的、只有雙胞胎才能看見的熒光標記。
“還記得三年級的墨水嗎?“星兒聽見自己的聲音混著雨聲,左手的顏料刷在畫布劃出銀弧,“你潑在我校服上的靛藍,現在變成了星星。“畫布上的熒光星星開始流淌,與地面的顏料漩渦呼應,形成巨大的雙生樹投影。林小滿的手電筒“當啷“落地,她看見星兒的影子突然分裂,一個舉著熒光黃畫月亮,一個握著靛藍畫星星。
記憶碎片在熒光中顯形:2015年深秋,星兒在心理咨詢室看見的監(jiān)控錄像,林小滿的母親林素梅正對著藍絲帶檢測報告嘆氣,上面寫著“熒光反應與雙生樹樹脂同源“。此刻星兒的左手將熒光顏料抹在林小滿的藍絲帶發(fā)圈上,顏料迅速滲透,發(fā)出與后山新芽相同的微光。
“你奶奶的銀發(fā)簪......“林小滿的聲音發(fā)顫,她摸著發(fā)圈上的熒光,“原來所有的藍絲帶,都浸過雙生樹的樹脂。“星兒的右手無意識地摸向后頸,胎記的熒光與顏料的微光在雨幕中交織,她終于明白,為何每次月兒出現,校服補丁都會發(fā)出微光——那是雙生樹在替她們說話。
美術教室的熒光燈突然亮起,班主任站在門口,看著滿地的顏料彩虹,以及畫布上正在融合的雙生樹。星兒的左手還握著熒光黃顏料,右手卻在顫抖著擦拭畫布,兩種顏色在她掌心交融,形成十七年來從未見過的、完整的彩虹色。
“明天把家長請來。“班主任的話里沒有怒意,反而帶著釋然,“不過這幅畫......“她指著畫布上的熒光雙生樹,樹根處的兩個小人背靠背坐著,“或許可以送去市里的比賽。“
深夜,星兒在臺燈下看著洗干凈的校服,補丁邊緣的熒光粉在黑暗中閃爍。日記本里的插畫自動浮現:“2012年 7月 16日暴雨星兒的眼淚掉進顏料盒,我用熒光粉畫了座橋,這樣月亮就能順著橋,來看她的星星。“旁邊的涂鴉里,穿藍布衫的小人左手握著熒光黃,右手牽著穿紅布鞋的星兒,腳下是流淌的彩虹。
她不知道,此刻在城市另一頭的心理診所,林素梅正對著 2022年的顏料檢測報告嘆氣,上面寫著:“熒光顏料的分子結構與患者后頸胎記的微量元素完全吻合,標志著解離人格開始主動融合。“記錄的最后一頁,是用熒光粉畫的雙生樹,樹根處寫著:“當兩種顏色學會共舞,裂痕就會變成彩虹。“
日記本的最新頁,星兒用黑筆寫下:“2022年 8月 15日雨熒光顏料的彩虹是月兒的詩,每滴顏料都是她替我存了十七年的星光。原來傷害可以變成熒光,墨水可以化作彩虹,就像雙生樹的根須,在黑暗里纏成橋,讓星星和月亮,終于能順著光,看見彼此的眼睛。“停頓許久,她又用左手在旁邊畫了個正在融化的墨水瓶,溢出的墨水在地面形成雙生樹的輪廓,樹梢掛著的,是用熒光顏料寫成的、“我們“兩個字,在雨夜的微光中,輕輕發(fā)燙。
雨珠打在防盜網上,發(fā)出細密的響。星兒沒看見,在美術教室的畫布上,熒光顏料的彩虹正慢慢凝固,形成與雙生樹年輪相同的螺旋紋。那些曾被視作傷害的顏色,此刻正發(fā)出溫暖的光,就像十七年的雨水,終于在熒光顏料的調和下,變成了連接過去與現在的、最明亮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