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曉然聽了個大概，那大白胖子說的是上網的內容，如果猜得沒錯應該是在商量籌備網吧的事。

1997年上網這個詞很少有人提起，主要是電腦還沒開始完全普及，加上昂貴的上網費用。

先說電腦，一臺低端的品牌機價格至少要7，8000起，組裝機相對靈活，但起價也要5000左右（有興趣的讀者大大可以看本章的作者說）。

網絡接入方式使用的是電話線加上調制解調器，也就是俗稱的“貓”，每小時單純的上網費用在4~8元不等，還要再算上每分鐘近2角的電話費，疊加后要十幾塊錢，多數家庭根本承受不起。

但如果考慮到一年之后電腦開始普及，上網費用下降這兩個因素，他的選擇還是挺有前瞻性。

再看兩人，男的約莫40歲左右，皮膚少見的白凈，短袖襯衫裹著大肚子，走動時手臂上的金殼手表跟著贅肉微微晃動。

女的燙著爆炸頭，泡泡衫搭條短裙，再加上漁網襪和細高跟，這身打扮比自己周圍的那群人還醒目，特別是說話的口氣任誰一聽都能聽出來，這是個地道的東北姑娘。

“我還是想整個服裝店，你不如給我點錢讓我整個門臉兒唄。”

“這位先生，我要是你可能會換一個方法。”看到大白胖子開始皺眉，江曉然適時打斷了絲襪女人的發嗲聲。

“先做電腦屋，一年半載之后再轉型成網吧。而且一個56K貓帶不動10臺電腦，穩妥估計5臺以內。”

兩人目光詫異，就連周圍的小混混也停止了嘰喳討論。

“先森你是說先做電腦屋打游戲，再變成網吧？”

“你可以這么認為。”江曉然笑容淡定。

“有道理喔。”大白胖子恍然大悟，止不住地點頭：“先森你很懂啊，做哪方面生意呀？這些系你的朋友哇？”

還沒等江曉然答話，爆炸頭就挽起大白胖子胳膊，一個勁往懷里拉：

“先點菜嘛，我肚子餓了。”

“哎呀，你等等，我先和這位先森談個生意嘛，你可以先點菜啦。”

“不就一群小混混，有什么可談的。”

爆炸頭瞥了一眼眾人，目光最后落到江曉然身上，注視了幾秒后又開始撒嬌。

大白胖子被鬧的不厭其煩，估計是飯也沒心情再吃，只能顛著肚子來要聯系方式，而苑偉卻搶先一步站起來擋在了他面前：

“我哥手機拿去修啦，老板你有事先聯系這個呼機號，我叫苑偉。”

江曉然心里驟然一動，這個名字他很熟悉，但是不是記憶里的那個人還不能確定。

“好的好的小兄弟，我姓劉，劉朝陽，介系我的名片。”

大白胖子把名片遞給兩人，江曉然接過后，暗暗記住了他的名字。

劉朝陽，副總經理，香江聯華貿易有限公司。

兩人走后，其他的小混混也陸續散去，桌上只剩下自己和苑偉。

“怎么不和他們一起去玩？”江曉然端起酒杯準備套話。

“哥，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還有，你就打算放過那群混蛋？”

江曉然沒料到苑偉還在惦記這個問題，更沒想到這小子還要給自己打抱不平。

“我也缺錢，但知道做人得講義氣。”苑偉憤憤不平：“你是我哥，他們玩你就是不給我面子，怎么能就這么算了？還有剛才那個大白胖子，咋看都很精，你可別被他騙了。”

“所以你擋在中間，打算做白手套？”江曉然笑了。

“啥白手套，哥你說話太有學問，我不聽懂。”苑偉不好意思地撓頭。

“行，我會小心。這杯喝完哥帶你去包夜，咱倆連紅警，順便給你解釋哥錯在哪里了。”

一夜過去，兩人的關系又近了一層，江曉然也知道了苑偉的過去。

苑偉來自周邊的縣城，從小家里很窮。盡管人很聰明，學習也很刻苦，但成績一般，并不受老師待見。

父親是個燒鍋爐的工人，平時酗酒成命，每次喝多就會拿媽媽和姐姐撒氣，家里經常鬧的雞飛狗跳。

那時候自己小，多數事情都不記得，只記得每次媽媽挨打完之后都會把自己拉到一邊抹眼淚：小啊，你得努力啊，媽媽以后還指望著你呢。

雖然他聽不太懂，但是也暗暗發誓，長大了一定要出人頭地。

沒想到的是父親一次酒后失手把媽媽打成重傷，最后沒搶救過來，因此被判了無期徒刑。

一夜之間兩個孩子沒了依靠，姐姐說去南下打工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只是偶爾會給他發個電報匯點錢；而自己初中畢業之后就在社會上晃蕩，因此也結識了不少同齡人。

好在只是吃吃喝喝，上網蹦迪，并沒有做出太出格的事。

“怪不得你看那女的眼神不太對，想你姐了？”江曉然猜出個大概。

“嗯，不知道我姐現在過的咋樣，會不會也和那個女的似的，身邊有個大款。”苑偉長出一口氣，眼神渾濁。

江曉然沒再多說，只是拍拍他肩膀，又塞給他100塊錢。

“真要跟我做事，先把你的頭發修修，再買兩件正經衣服。”

“行！”苑偉解下腕上的手串塞到手里：“電視里拜大哥都要給紅包，我沒啥好東西，這個就當拜禮！”

“那……行吧，聽你的。”

苑偉的身影漸漸遠去，江曉然一會看看右手的黑曜石手串，一會看看左手食指的戒指，還挺搭。

重要的是通過兩人的聊天，他可以確認苑偉就是前世那場車禍中救出自己的人，只不過自己因此重生，而他則是被火焰吞沒。

江曉然倒了一杯酒，對著已經消失的人影灑在地上。

是告別，也是感激。

第二天，他跑到電信大樓弄了手機，又給苑偉打去傳呼，讓他忙完到電腦城找自己。

再見面時苑偉完全變了個人，雜亂的長毛剪成利落的寸頭，花襯衣和牛仔褲也不見了，一身運動裝顯得格外精神。

“拿上紙筆跟我走，我說什么你記什么。”

90年代的電腦城和現在沒什么區別，玻璃門，柜臺，塑料貼紙上寫著店名，白板上貼著各個型號的配置單。

苑偉從沒來過這種地方，更對電腦硬件一無所知，只能先記下來，一個個問過去。

正如前世一樣，他的學習能力非常快。盡管沒有實際上手，但通過描述和詢問可以斷定：這小子已經學會了基礎的硬件知識。

苑偉小心翼翼把紙塞進褲兜，又開始好奇：

“哥你給句實話吧，你到底干啥的，我咋看你啥都懂？”

江曉然尬了，這苑偉和前世一模一樣，活脫脫一個好奇寶寶。

“就當我是個玩游戲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