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浦方向的戰斗還在繼續,槍炮聲一直響個不停。
郝平川是想去月浦的,畢竟那是自家老部隊,能回去自然是好事,可他派人去看過了。
除了東南方向,那邊有楊盛河阻攔,鬼子過不去。
其他三面都讓鬼子圍的水泄不通。
東南面正是寶山城方向。
想要繞過去,得經過鬼子重兵防守的道路,大白天的想過去,根本沒有機會。
所以,還不如干脆直接去寶山呢,寶山一線也是國軍的部隊,不過之前好像是56師一個營分兵駐守。
其實郝平川并不知道,駐守寶山城的早已換成了583團三營了,因為斷了聯系,加上消息滯后。
還有就是他一個小小連副,能接觸的消息和戰報有限,這戰場訊息一天三變,這就跟小人物根本不知道高層的動態,而高層也不會關心你一個小連副的死活,道理是一樣的。
羅四海想去寶山,純粹是自己內心的那一點兒“英雄”情節作祟,當然,他也不是非要去。
只是在沒有更好的選擇的情況下,選擇去寶山也不錯。
一晚上隱蔽行軍。
終于在天亮,算時間應該是30號的清晨,他們終于在晨曦中看到了已經被炮火蹂躪過一遍的寶山城了。
城門樓上的硝煙還沒有散開。
江面上的鬼子軍艦突然拉響了汽笛,旗桿上高高懸掛的膏藥旗,肆無忌憚的在長江內游弋……
一架架飛機從甲板上掛單起飛,從羅四海他們頭頂上掠過,飛向月浦以及羅店方向。
也少不了近在咫尺的寶山城。
無言的憤怒和一絲無力感,令羅四海手指甲狠狠掐進了掌心肉中,感覺不到疼痛。
長江里這些鬼子軍艦,還有屬于西方列強的,遲早都要將它們徹底攆走,不,擊沉,再打撈上來,將來建一個博物館,對外展覽!
外國人參觀要收費。
“走吧,我們的得過去了,看來我們運氣不錯,寶山城還在我們手中。”望遠鏡內,寶山城最高建筑,城東文昌閣上的旗桿上飄著的是一面青天白日旗。
迎著江風,獵獵作響。
戰火早已波及到寶山城,甚至現在的寶山城還一度被日軍占領,這是后來從鬼子手里給奪回來的。
表明身份,倒是沒有被為難,只是被暫時繳了槍械。
一路進來,隨處可見殘壁斷垣以及光著膀子修筑工事和壘沙袋的軍民,忙的是熱火朝天。
顯然在這之前經歷了一次慘烈的戰斗。
寶山城建造于明初,原先是一座軍城,直到清代設縣后,才變成軍民混居的市鎮。
寶山城以鎮海樓為中心,延伸四條主街道,分別通向東西南北四座城門,還有一條東西向的石皮街,是寶山城最主要的商業街,戰前,也是十分的繁華。
現在是滿目瘡痍,老百姓和商戶大多數都先一步離開,或者躲出去了,剩下的是不愿意離開,或者被雇主重金留下看家的。
這座城池在冷兵器時代非常堅固,可在現在的飛機大炮的之下,它就變得非常脆弱了。
這城很難守,留給三營的時間不多了。
“郝兄,羅兄,這邊請,我們營座將指揮部設在城東的文昌閣,那邊地勢高,視野遼闊,便于觀察城外日軍的動向……”前來迎接他們的中尉錢副官熱情的領著他們過來。
“多謝錢兄了。”郝平川軍銜也不過是中尉,可人家錢錫爵是營部副官,加上他們來的是客,自然要謙遜一些。
“你們這是從哪兒過來的,怎么看上去有些狼狽?”
郝平川訕訕一笑。
該死的羅四海,居然建議他把繳獲的武器和彈藥,以及鬼子軍服都找地方藏起來了。
還找理由說,他們是來投奔三營的,要是一個人背著兩支三八大蓋,還扛著兩挺歪把子(一挺是打伏擊繳獲),這就有些故意的炫耀了。
畢竟是去人家地盤,低調些好,武器,帶著夠用就行。
不夠,再找鬼子要就是了。
郝平川也不知道是怎么就同意了,把多余的武器裝備還有物資都找個地方給掩埋了起來,還做好防水措施。
他哪里知道,羅四海是故意這么做的,就憑三營的兵力和武器裝備,把他們加上,估計最后都守不住寶山城。
萬不得已,他得在城外留個后手。
多余的這點兒武器彈藥,對守城而言,沒有多大幫助,但一旦部隊突圍逃命,有這么一批武器彈藥和物資,那就能救命了。
而且即便把這些武器彈藥帶進寶山城,那你能眼睜睜的看著兄弟部隊缺槍缺彈的,你好意思不拿出來嗎?
這不是自私,而是未雨綢繆。
況且,低調一些沒壞處,省的被人嫉妒,還惦記。
相比他們這支差點兒全軍覆沒的小分隊,人家的日子要比他們好過多了,再差,也是有奶的孩子。
“郝兄,羅老弟,請!”
進入文昌閣,都是忙碌的身影,日軍雖然還沒有對寶山發起進攻,但這是遲早的事情。
他們現在正在圍攻月浦,對寶山方面只是派出了警戒部隊,而城東方面,已經有日軍偵查尖兵出現了。
寶山城是曾經的衛所軍鎮,是戰略要沖,日軍想要保證后方沒有后顧之憂,肯定是要攻占寶山的。
松井那個老鬼子可是叫囂著“三個月滅亡中國”呢。
文昌閣是磚木結構,十分堅固,因此才被選做為三營的指揮部,而且這里房間寬敞,可以架設電話,與上峰的聯系也更加方便。
國軍中,電臺最多只架設到團以及,營級單位,除非十分特殊,根本不可能配備電臺。
三營隸屬土木系,中央軍嫡系,都沒有配備一臺無線電,可想而知,其他地方部隊會有多窘迫?
用大刀片子跟武裝到牙齒的鬼子戰斗,血肉之軀去擋子彈,抱著敵人同歸于盡,這可真不只是歷史書里簡單的幾句描寫,真實的情況比書里記載的更加殘酷。
一進作戰室。
羅四海就瞧見一個帶著黑框圓眼鏡兒的黝黑青年軍官,看他的領章,已經是個中校了。
中央軍中,中校營長倒是比較多見的,很多主力營的營長都是中校,而且這姚子卿是黃埔六期的,算是天子門生,自然是升得快了。
姚子卿,大名鼎鼎的抗日英雄。
羅四海內心還有些小小的激動,這可是見到活的了。
“報告營座,人帶來了。”錢錫爵上前一步,給姚子卿敬了一個軍禮,匯報一聲。
“姚長官好,卑職郝平川,這是我的副手羅四海。”郝平川也跟著敬了一個軍禮,介紹一下自己后,又介紹了羅四海。
大家雖然那是一個團的,但郝平川戰前只是個少尉,臨時提的中尉連副,這幾天戰斗下來,583團基層連排軍官戰損高達百分之五六十,很多連排長之前還是排長,班長。
這要是三營的官兵,姚子卿還認識,可郝平川跟羅四海是二營的,名字或許聽說過,但人估計可能就是一面之緣,甚至沒見過都正常。
“郝平川,你是湘北恩施人?”
“姚長官怎么知道卑職的籍貫?”
“有一次,你到團部接受嘉獎,我在臺下聽你介紹過自己,印象很深刻,當時你說,你是家里的長子,才有機會被送去讀書,可惜讀書不行,又想著出人頭地,這才跑去當兵。”姚子卿笑呵呵的一聲,他是廣東人,帶著濃厚的粵語腔調。
“這都是一年前的事兒了,沒想到姚長官您還記得……”郝平川不好意思的撓頭一笑,“對了,我給您介紹,這位是羅四海,我手下的排長,也是我兄弟,他跟您一樣,都是黃埔出身。”
“哦,你是黃埔的?”姚子卿看向羅四海,有些驚訝,其實他的麾下很多基層軍官都是黃埔的,他本人是六期,七期,八期的都有,十期也有好幾個,不過,犧牲的也不少。
大部分都沒成家,有的才剛成家,孩子還沒出世……
“姚學長好,我是十期步兵科的。”羅四海眼神平視對方,不緊不慢的介紹一聲。
“十期的,我這邊有個排長,叫楊鏡秋的,也是十期的,你認識嗎?”姚子卿發問道。
“鏡子?”羅四海一聽這個名字,記憶里立刻跳出一個人來。
“對,這小子平日里就愛臭美,愛照鏡子,都喜歡叫他‘鏡子’。”姚子卿哈哈一笑。
眼前這位羅四海的身份確鑿無疑了,肯定是黃埔十期的小學弟了。目光不由的柔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