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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未來之約

“張君想要征辟我?”

戲志才反手指了指自己,一臉的驚愕,“征辟我這個眾所周知的浪蕩子?”

“不要裝模作樣!”張闕本來已經醞釀好的情緒,瞬間被破壞的一干二凈,沒好氣的白了戲志才一眼。

“嘿嘿。”戲志才也收起了臉上擠出來的愕然神情,嬉皮笑臉起來,“潁川之大,人才濟濟,張君怎么會選擇我呢?”

“你以為呢?”張闕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一句。

“因為只有我這樣的單家子,才有可能投入張君帳下。”戲志才手掌伸入河水,輕輕拂動,“潁川四大世族:鐘、荀、陳、韓,在黨錮開后,已經是一飛沖天之勢。張君雖然也出身名門,但終究年齡過輕,名望不顯,官位不高,渾身無一物能夠吸引這些高門子弟。”

張闕不由苦笑,“我在志才眼里,就這么一無是處嗎?”

“倒也不是。”戲志才嘴角一勾,“所謂主擇臣,臣亦擇主。出身、名望、官位固然有極大影響,但是最終擇的還是人啊。”

“哦,所以志才認為我這個人不錯?”張闕眉毛輕揚,臉上苦笑頓時煙消云散。

“張君你嘛,思維跳脫,常有靈機閃動。四面楚歌破濮陽,將計就計燒長社,皆是由此而來。”戲志才緩緩言語。

張闕心中暗喜,頗有些期待的催促道:“還有呢?”

誰知道戲志才下一句就話鋒一轉,“但這些都是奇招,兵法有云:正奇相輔,若是一味用奇,就難免沉溺其中,最后變成只會行險的賭徒。”

張闕臉上神情霎時呆滯,可戲志才卻還在繼續。

“不因出身名門,身居高位而倨傲,能平等待人,卻失之威嚴。”

“知人納士,求才若渴,卻失之制衡。”

“心胸寬廣,能納諫言,卻失之剛斷。”

“還有……”

“夠了夠了……”張闕遭不住了,連連拱手告饒,“志才再說下去,我可就無地自容了。”

“還有最后一句!”

戲志才站起身來,用濕漉漉的手掌往身上擦了擦,“但這樣已經足夠了!普天之下,又有誰人能做到盡善盡美呢?若個個主君都完美無瑕,又何須吾等這樣的臣屬呢?”

“所以?”張闕驚疑的看著戲志才。

“所以,我這個無家無親的浪蕩子,反正也無處可去,那就附驥少君之尾,試試看能不能致千里。”戲志才已經擦干凈的雙手,鄭重的舉手加額,而后拜,最后興。

似慢實快的行了一整套大禮儀,張闕沒有攔著,而是帶著一股奇異的心情,泰然受之。

說起來,戲志才并不是第一個奉張闕為主的,真正第一個當眾喊出明公的乃是典韋。只不過典韋是個粗魯漢子,他哪里會這么正式的禮節,他只會單膝跪下,雙手捧酒。

至于張闕麾下其他人,常林、韓浩、楊俊和張闕之間只能算是舉主和下屬,并沒有達到主從依附的人身關系。衛茲則有些兩邊都靠,態度比較模糊。薛房、程氏兄弟、潘璋,這都是跟著起家的元從,自然不必多說這些繁文縟節,而程立,屬于那種和張闕互相之間心照不宣的。

所以,此刻人生之中第一次享受到被人納頭跪拜,奉為主公滋味的張闕,也不免有些激動。

等到戲志才大禮堪堪完畢,張闕就急不可耐的扶住他的雙臂,神色懇切無比,“志才,今后你我之間,自當同富貴!”

戲志才馬上攤開了雙手,“正要說此事,我的聘金可不低,少君且先給我千金花銷花銷。”

張闕當然知道戲志才是在開玩笑,不過也豪氣的拍了拍胸膛,“此事不難,待明日,我讓衛子許取錢給你!”

緊接著張闕嘴上又蹦出了老臺詞,拍著戲志才的手臂,悠然嘆息道:“今日得志才,我便是得到潁川所有精華,余下的皆不足道也!”

戲志才嘿嘿一笑,“少君敢這么說,我可不敢這么認。不說荀彧荀文若、荀攸荀公達、鐘繇鐘元常、陳紀陳元方、韓馥韓文節,這些離得遠的。單單陽翟城中,就有大才不遜于我!”

張闕眼眸一瞇,“你說的不會是辛氏兄弟和郭圖郭公則吧?”

“當然不是。”戲志才撇了撇嘴,“少君既然已經心中有數,又何必敷衍我?”

“陽翟城中確實還有我心儀之人。”張闕有些無奈的嘆氣,“可惜他們還太小了。”

“他們?”戲志才瞪大了眼睛,“我想說的不過徐福一人,少君居然連郭嘉那個小子也看中了嗎?”

“怎得,你不覺得郭嘉將來會是大才?”張闕也瞪大了眼睛,那可是郭嘉啊,曹操行同騎乘,坐共幄席的心腹謀士。

戲志才搖了搖頭,“這小子……太像我幼年時候了。”

“像你還不行?難道志才不認為自己是大才?”張闕有些無語,這是在變相夸自己?不過,聯想到真正歷史,戲志才和郭嘉之間,確實有種奇妙的相似性。

首先兩人都是法家出身,深諳權謀詭譎之術,雖然因為史料缺失,戲志才具體替曹操出了什么謀略已經不得而知,但是太祖甚器之,這幾個字可是清清楚楚的記在了三國志里面。

換言之,戲志才和郭嘉一樣,都是曹操最為倚重的謀士之一。

其次,兩人都為荀彧所推薦,甚至是戲志才死后,郭嘉才被荀彧從夾帶中掏出來推薦給曹操,頗有種同一生態位的前后繼承關系。

最后,就是兩人都一樣的短命,英年早逝。

“似我者死,學我者生。”

戲志才悵然長嘆一聲,“在我看來,他遠不如徐福,徐福胸有慨然之氣,卻臨事不懼,面如平湖。這正是烈士本色!我原先還擔憂他會因為此番刺殺波才得手,從此迷戀上劍客之道,繼而走偏。但是水鏡先生顯然也看出這一點,所以剛剛宴會上才會特意出聲收他為弟子。”

“其母賢良,以身作則,再加上水鏡先生傾心教導,想來他必然會文武并進,這又豈是郭嘉那種家中放任不管之輩能比擬的?”

腳邊河水靜靜流淌,映出月光粼粼,燈火寥寥。戲志才忽然沉默,垂下的眼眸里有波光閃動,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年幼時光。

“哼,戲志才哪有你這般看不起人的!”

一道稚嫩聲音突如其來。

張闕和戲志才先是齊齊一悚,隨即張闕就皺著眉頭往身后一叢蒹葭走去,伸手一揪,就抓了個頭上綁著總角的少年出來。

“郭嘉!你怎么在這里,居然做起了小賊,非禮勿聽這句圣人言語,你難道不知道嗎?”

“哼,我們法家,只讀韓非子,不讀論語!”郭嘉被張闕提溜在半空中,卻高昂著頭,一副鄙夷姿態。

“你不讀論語,怎么會知道這一句話?”戲志才好笑的拍了拍郭嘉頭頂兩個總角,“再說了,我不也是法家,法家就了不起?”

“你學的是申不害的‘術治’,是馭下之道,我學的是韓非子的‘三治法家’,乃是法家集大成之道。”郭嘉分外的不服氣,兩條腿不停倒騰,“豈能同日而語!”

“聽說你今日在城頭刺殺波才,是一面誦經一面揮劍的?”張闕放下郭嘉,替他扯了扯衣裳,撫平褶皺。

“正是如此!誦經壯膽有何不可?”郭嘉憤然言語。

“可人家徐福卻是毫無懼色,你看看,這么一比較,差距不就出來了嗎?”戲志才臉上帶著一抹壞笑,就像是故意逗弄小兒的怪叔叔。

果不其然,被人如此小覷,郭嘉頓時氣急敗壞,跺腳不止,“那也只是因為他比我大了兩歲,若是我也到束發年齡,我肯定不弱于他!”

戲志才擠了擠眉毛,還要繼續調侃郭嘉,不想卻被張闕拉了一把。

“行了。志才,莫要再戲弄他了。”張闕有些不忍心,也不愿將這位后世算無遺策被譽為“鬼才”的頂級謀士的形象,在心中破壞殆盡。

然而郭嘉卻還是叫囂不停,非要戲志才和張闕再出個難題,讓他和徐福重新較量一番。

“少君,這小兒雖然難纏,卻也好對付。”戲志才湊近張闕耳邊小聲說道:“只要給他顆飴糖嘗嘗就好了。”

張闕聞言心中一動,立刻了然。

“這樣吧,我明日親自拜訪水鏡先生,看看能不能也收你為學生。所謂較量嘛,就看看誰人學業更優?”

郭嘉楞了一下,他是野慣了的孩子,一想到要端坐念書就有些不安,但是水鏡先生的聲名又是整個潁川都知曉的。于是,霎時間有些糾結起來。

“比較學業優劣嗎?”好半晌,郭嘉才扭扭捏捏的說話,臉上全是不情愿的神色,“我不愛讀書……”

張闕見狀,笑了一聲,伸手按在郭嘉肩膀上,“那就等你加冠之后,我親自來征辟你和徐福,屆時你們再比較出個高低,你看如何?”

郭嘉眼睛忽然亮了,仿佛一朵小小的火花在他眼底被點燃。

他向張闕伸出了手。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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