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鯤鵬擊浪從茲始
- 受命于天?從縣令開始,打通三國
- 玉谿山人
- 2972字
- 2025-05-07 18:31:07
東阿縣官寺。
薛房與程立相對而坐,相對無言。
盡管已經(jīng)是正牌縣尉,但是薛房面對著眼前這個聲名顯赫的東郡名士,積年老吏,仍覺氣勢矮了三分,尤其像這種張闕不在場的時候。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案上竹簡,終于打破沉寂,“程縣丞,令君急令在此,命我等十日之內(nèi)整兵赴蒼亭會師。“
話已說完,可程立卻依舊沒有回應(yīng),枯樹般的面容紋絲未動,目光盯著案角銅燈,半點生氣也無。
薛房磨了磨牙,微微提高音量。
“程縣丞,此乃令君的號令!上面蓋有東阿令印鑒,做不得假!”
“老夫自然識得。”程立垂下目光,不咸不淡的回應(yīng)。
“既然知道,為何還遲遲不動?十日時間并不寬裕!萬一誤了時辰,壞了令君謀劃,那你我可就罪大莫及了!”
“出兵?你來教教我怎么出兵?如何出兵?”程立猝然抬眼,臉上露出冷笑,“你可知道縣倉現(xiàn)存糧秣幾何?且容老夫與縣尉算筆賬!“
枯枝般的手指重重敲擊案面。
“先前張縣君以三萬賜錢一人募得五百兵卒,折合一千五百萬錢!東阿積儲不過千萬之?dāng)?shù),根本不夠,而這已是全縣三年積蓄!”
薛房眼睛一瞇,臉上也浮現(xiàn)出了冷笑,“程縣丞,你莫要唬我,那日募兵,大部分都是以糧抵錢。我分明見得庫房中還剩余許多銅錢。”
“哼,我倒寧愿發(fā)出去的皆是銅錢,戰(zhàn)亂之中,能填飽肚子的是糧食而不是銅錢。”程立驟然起身,揮舞大袖帶翻案上筆架,“單單這募兵之事便耗盡東阿七成存糧,老夫尚能體諒這是守城之需!”
程立話音突轉(zhuǎn)凌厲,一連串詰問如連珠箭發(fā)。
“如今他卻要帶兵渡河去東武陽城清剿黃巾賊?”
“你可知道東武陽有多遠(yuǎn)?你可知道來回一趟需要多少時日?十日?二十日?還是三十日?”
“你可知道千余兵卒上路,需要多少民夫跟隨?至少兩千!”
“你可知道這三千人一路人吃馬嚼,又需要多少糧食?”
“你可知道掏出這些糧食之后,城內(nèi)還剩多少倉廩?誰知道戰(zhàn)亂何時平息?東阿百姓沒了這些庫存,又該如何度日?”
“你可知道圍困東武陽的亂軍有多少?我知道,足足兩萬之眾!”
“區(qū)區(qū)千余兵卒,就能擊破兩萬亂軍?荒謬!他以為他是誰?只不過守住了東阿城,就自以為是能睥睨天下的名將了?”
“他張公高是東阿縣令,不是東郡太守!”
“他以為用官位權(quán)勢為要挾,用我兩個兒子為人質(zhì),我就會妥協(xié)?屈身為其奔走?”
“那他就小覷我程立了!”
“這是亂命,我不接受!”
最后一句如驚雷炸響,程立一掌拍在案幾上,震得上面那卷竹簡無辜滾動。
編繩斷裂,露出一方鮮紅的朱砂印鑒,令人刺眼。
薛房愣住了,他知道程立向來都不喜歡張闕,甚至那次程立當(dāng)面用言語噎得張闕,連招攬之詞都說不出來的時候,他本人就在現(xiàn)場。
但是,薛房萬萬沒有想到,程立身為漢室命官,居然會對自己的上官主君,作如此的放肆言語!
主辱臣死!
一股熱意頓時涌上薛房全身,他慨然起身,怒目按劍!
“何謂亂命!令君朱砂印鑒在此,難道程縣丞要閉眼不認(rèn)嗎?難道你不是漢室命官,不是張令君麾下佐吏嗎!難道只有東阿城百姓才是百姓?難道程縣丞要看著東郡其他地方為戰(zhàn)火糜爛,自己卻獨善其身嗎?”
向來口拙的薛房,不知怎得,此刻說話卻非常流利,甚至越發(fā)激昂起來。
“令君曾私下與我說過,亂世在即,紛亂如潮,有些人迎潮而上,有些人自甘沉溺,還有些人自以為巋然不動,就能固守一地!實則是不進(jìn)則退!滾滾浪潮,終會將這些心存僥幸之輩吞噬淹沒!”
“我薛房雖只是一小小縣尉,甚至不久之前還只是一介白身的鄉(xiāng)野鄙夫,我沒有程公的學(xué)識和智慧,但是我知道,時不我待的道理!”
“既然令君要迎浪而上,那么我就算是死,也要附驥其尾!”
說到這里,薛房拱了拱手,“程縣丞不就是擔(dān)心錢糧不夠嗎?我薛氏一族愿獻(xiàn)出全部家資,以為此行耗費!”
話一說完,薛房猛地一揮衣袖,便昂首而走了。
徒留程立一人,枯坐在廨室之內(nèi),盯著竹簡上的那方朱砂印,面色鐵青。
……
“你是跟我走,還是留在營內(nèi)?”
東武陽城前的黃巾軍大營內(nèi),張闕看著潘璋,言語里沒有了先前的不耐。
然而,向來腆著臉往上湊的潘璋聽到張闕這么說,卻又拿喬了起來,哼了哼鼻子,下巴抬的高高,“你終究還是要來招攬我。哼,我潘璋,堂堂八尺英豪,打遍全縣無敵手,可是你如此簡單一語,就能請動的……”
喋喋不休的言語還未說完,等潘璋低下頭,卻發(fā)現(xiàn)張闕早已經(jīng)帶著人走遠(yuǎn)了。
“呸!可惡世家子!”
又是心里暗罵一聲之后,潘璋卻忙不迭的轉(zhuǎn)身埋頭跟上。
待走到一處空地,張闕忽然頓足。
冷淡陽光下,枯坐著一個老者,鳩杖斜斜丟在塵埃中,也不知道他坐了多久,頭發(fā)一片濕漉,原本簡陋卻干凈的衣裳,此時已經(jīng)盡是斑斑點點的污跡。
就像是一尊被風(fēng)雨侵襲的幾近破碎的石俑。
正是那唐姓老者。
“你來了?”
唐老丈目光落在張闕身上,灰敗的眼眸突然閃起了亮光,旋即卻又是一黯。
“你要走了?”
張闕走近老者,半蹲在他身邊,伸手將他臉上干涸的泥土擦拭干凈。
“老丈昨夜就坐在這里,一直在等我?”
“我只是想告訴你,想馬上告訴你。”老者緊緊抓住張闕的袖子,神色惶急中帶著喜悅,“我,我已經(jīng)去央求梁大帥了,求他不要再去劫掠鄉(xiāng)民百姓,求他將昨日分割的那些人放回,求他不要再用這些人為陪隸,敢死前驅(qū)了!”
“他答應(yīng)了,他答應(yīng)了!”
嘶啞的聲音,讓張闕眼皮直跳。
然而此情此景,非但不讓人覺得喜悅,卻愈發(fā)蕭然蒼涼。
“老丈何必如此!昨日小子們只是妄言,你勿需放在心上。”張闕暗嘆一聲,緩緩勸解道:“所謂君子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不管老丈是為…贖罪抑或其他,你做的都是好事。”
“論跡不論心……”老者莫名笑了幾聲,卻忽然揚眉,死死盯著張闕。
“你果然不是凡俗之輩,你果然不是我們黃巾同胞,太平道眾!”
張闕心中一悚,瞬間就要起身,然而老者卻依舊死死抓著他的袖子不放。
“莫急,莫慌。”老者壓低了聲音,“若是被其他人瞧出不對,你可就走不了了。”
“老丈是什么時候看出來的。”張闕咽了一口氣后,再度蹲下。
“早在你們?nèi)霠I首日,我就覺得有些蹊蹺,哪有黃巾同胞盡問那些零碎瑣事?”老者淡然一笑,“再后來,你們這一眾青壯,除了每日做些雜役,根本不想著爭先,就連早晚饔飧也不熱切,就讓我愈發(fā)奇怪起來。”
“然后……”老者語氣變得悵然,“就是昨日之事了。”
“所以老丈為何不去告發(fā)我們?”張闕沉默片刻之后,反問道。
“告發(fā)了你們又能如何呢?我不想知道你們是官還是游俠,也不想知道你們究竟?jié)撊脒@里想要干什么。”
“老丈不怕吾等離開后,會對你們不利?”
“哎……”老者深深嘆息,久久沉默,“原先蒼天之下,官府、世家、豪族,皆視吾等黔首為野草。如今黃天當(dāng)立,可依舊有著虎、狼、羊之別。天變了,可是該被吃的還是被吃,只是吃人的換了一個。”
“少年郎,你說想要做一個太平人怎么就這么難呢?”
“或許我兒就是因為搶先看透了這些,才會行那勃逆之事吧?”
張闕舔了舔嘴唇,覺得心里干燥的很。
老者顫巍巍的自懷中取出一卷泛黃竹簡,遞給了張闕。
“這本太平經(jīng),乃是大賢良師親手所書。你留著吧,若是有意,就看看,若是無意,就當(dāng)成一枯柴,燒了吧。”
張闕接過竹簡,沉默良久,最后勉強勸說道:“老丈,你既然知道黃天之道已經(jīng)不足持,何不離開?往南走,渡過大河,去東阿……”
唐姓老者沒有回答,只是搖頭擺手。
“走吧走吧。”
……
“他們走多久了?”
“我一直盯著呢,剛走沒多久,只需快馬就能趕上。”
營門處,劉疤面滿臉堆笑的上迎,扭曲的疤痕泛著紅光。一名套著鐵甲的小帥目光瞥過,眼底流過一絲嫌惡,扯了扯手中馬鞭。
“他們真的攜帶有大量錢銀?”
“很多很多!”劉疤面咬著牙齒,比了比手勢。
“只要殺了他們,就都是大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