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營在仙人橋西南四里地左右。

因一九一零年前后，營口的大參戶謝太新，雇工一百多人，在當(dāng)?shù)卦O(shè)立參營。

在當(dāng)時，那就是很大的參營了，故稱大營。

一九一三年前后建屯，三三年的時候曾在此設(shè)立海青鎮(zhèn)，有警察署、稅務(wù)所等。

建國后，這里是大營鄉(xiāng)駐地，五八年往后，改為大營公社駐地。

沈國棟的姐夫張春明是大營大隊第二生產(chǎn)隊的，家就住在屯子中間位置。

張春明一共兄弟三個，他是老三，婚后沒多久，三兄弟就分家單過了。

當(dāng)然，說是分家，其實還住在一個大院里頭，就是自己開伙，不用成天一個鍋里攪馬勺。

大營屯子就一條東西主道，張家在道北，前后兩棟土坯木瓦房，兩扇木頭大門朝東開。

東北鄉(xiāng)下，大白天就沒有關(guān)著門的，街坊鄰居進(jìn)院也不用敲門。

講究的在外頭喊一聲，不講究的直接進(jìn)屋，也沒人說啥。

沈國棟來姐姐家，自然不好直接就往里闖，于是站在大門口往里喊了聲，“張大爺，張大娘，在家不？”

秋天這個時候都忙，生產(chǎn)隊收完地，各人都忙自家的小片荒，男人都下地干活，不在家。

聽見動靜，張春明的娘李氏，從屋里出來了。

“哎呦，是國棟和秀云啊，快，快，趕緊進(jìn)屋來。”

這年月的人，關(guān)起門來各有各樣兒，但是面對外人，都非常熱情客氣。

別看李氏不待見三兒媳婦，嫌兒媳婦沒生個閨女，但是見著沈家人，那可是相當(dāng)熱情了，滿臉帶笑的就招呼沈國棟兄妹進(jìn)屋坐。

“大娘，我們就不進(jìn)屋了。

這是我今早晨剛從江里撈的兩條魚，鰲花，不用多少油燉，清蒸都好吃，留著個大爺晚上下個酒吧。

供銷社也沒啥東西，想買包爐果都買不著，就買了四個水果罐頭，給大爺大娘解解渴兒，大娘你別嫌少。”

沈國棟把手里的兩條魚、四個罐頭，遞給了李氏。

“哎呀，你看看。來就來唄，還拿啥東西啊。”

不管人家拿得啥，來者是客，李氏都不能拒絕。

“快，進(jìn)屋坐，大娘給你們沖糖水喝。”

張家三個兒子都大了，老張歲數(shù)還行，也能下地干活掙工分。

再加上他們家又沒有什么城里的親戚要貼補，日子比沈家可強多了。

眼下這時候，客人來了，給沖一杯糖水喝，那就是相當(dāng)高的待客禮節(jié)。

“大娘，別麻煩了，我倆先去后院看看我姐，回頭再過來找大爺大娘嘮嗑兒。”

沈國棟最關(guān)心的是姐姐和外甥女，哪有閑工夫陪著李氏閑聊啊。

按正理，出門子的閨女生了孩子，娘家人應(yīng)該是第三天或者第七天來看歡喜。

沈國棟擔(dān)心姐姐受氣，也顧不得那么多了，這才生下孩子第一天，就急急忙忙趕來了。

“哦，你姐挺好的，孩子生下來也挺省心，不哭不鬧的。

走，我領(lǐng)你們過去看看。”

李氏臉色不變，將那兩條魚掛在一旁的柱子上，然后領(lǐng)著沈國棟兄妹往后院走。

不等進(jìn)門呢，李氏就扯開嗓子喊，“秀芹啊，國棟和秀云來看你了，還給你帶了不少東西呢。”

后院西屋，剛生完孩子的沈秀芹，到這會兒還沒吃東西呢，餓得頭昏眼花躺在炕上，摟著昏睡的小閨女。

忽然聽見婆婆的動靜，沈秀芹強撐著睜開眼。

“國棟，小妹，你們咋過來了？”

見到弟弟妹妹進(jìn)門，沈秀芹激動的眼眶一紅，眼淚就忍不住要落下來。

“姐，早晨起來姐夫過去報喜，說是你生了個閨女。

我倆著急來看小外甥，就沒管那些規(guī)矩，這不是吃完早飯就過來了么？

這是我倆給你和小外甥準(zhǔn)備的東西，有四個豬蹄子、一串鯽魚瓜子、四斤小米子、二十個雞蛋、一斤紅糖。

另外還有十斤小碴子、二十斤苞米面兒。

來之前咱娘發(fā)話了，讓秀云留下來，伺候你坐月子。

回頭，缺啥少啥了，姐就盡管開口，我?guī)湍闾缘莵怼！?

沈國棟把東西一樣一樣的往炕上放，明面兒上說給姐姐聽，實際上是說給李氏聽的。

得讓她知道，沈秀芹有娘家人撐腰，你不伺候月子，有人伺候，我們還是帶著口糧來的。

剛才兄妹倆進(jìn)門的時候，李氏就瞧見二人帶了不少東西。

沈國棟這一番話，李氏哪還能聽不出啥意思啊？

兒媳婦沒能生個孫子，李氏一氣之下不肯伺候月子，此時被沈國棟明里暗里敲打，她這臉上多少有些掛不住。

“哎呀，不用，你們家也挺忙的，我伺候秀芹月子就行了，不用麻煩你們。”

李氏還想挽回挽回，于是裝模作樣的說道。

“大娘，不用了，我們家這時候也沒啥可忙的。

我歲數(shù)小，手腳輕便，就留下來照看我姐吧。

大娘家里頭事情多，還有好幾個孫子要照看，忙不過來。這邊有我呢，大娘放心就是了。”

沈秀云也不傻，她早就看出不對了，于是就笑著說道。

眼下情形，沈家兄妹擺明了不信任李氏，不相信李氏能伺候月子。

李氏還能說什么？只能訕訕笑著，勉強答應(yīng)下來。

“那啥，你們姐弟難得見面，肯定有不少話說，我先回前院了啊，有事兒招呼我。”

說完，李氏轉(zhuǎn)身就走了。

等李氏走了，沈國棟看了看姐姐的臉色，趕緊問她。“姐，你是不是還沒吃東西呢？”

這話一出，沈秀芹眼里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噼里啪啦的就落了下來。

“孩子生下來，我婆婆一看是丫頭，轉(zhuǎn)身就走了。

這一早晨你姐夫忙著去報喜，也沒顧得上我，我到這個時候，還沒吃東西呢。”

“小妹，快，趕緊給咱姐做點兒吃的，煮幾個紅糖雞蛋吧，那個快。回頭再弄其他的。”

沈國棟心中有氣，當(dāng)著姐姐的面兒也不好發(fā)作，趕忙招呼了妹妹去燒火做吃的。

“哎，知道了。”

沈秀云應(yīng)了一聲兒，到廚房去燒火刷鍋，添水煮了四個荷包蛋，再往里加上紅糖。

沒過多會兒，雞蛋煮好了端進(jìn)屋，沈國棟扶著姐姐坐起來，兄妹倆伺候著姐姐把四個雞蛋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