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鮫母獸在江面上瘋狂扭動、翻滾，如同被斬斷頭顱的洪荒巨蟒在做最后的垂死掙扎。斷裂的爪鉤狂亂揮舞，砸起滔天巨浪；僅剩的那只幽紅“眼睛”光芒急促閃爍，如同瀕死野獸急促的喘息；失控的機關怪魚如同無頭蒼蠅般亂竄，有的甚至互相撕咬碰撞，爆出團團火光。

林秋寒踏在一塊漂浮的巨大鐵甲殘骸上，如同怒海中的礁石。他嘴角掛著血絲，虎口被反震之力撕裂，內息翻騰不息。剛才為了阻止母獸撞向鷹嘴巖引發山崩，他硬撼了母獸一次全力的沖撞，傷上加傷。斷水刀橫在身前，刀身嗡鳴不止，渴望著終結這鋼鐵怪物的痛苦，更擔憂著身陷其腹的唐雨柔！

“雨柔！”他再次厲喝，聲音穿透金屬的嘶鳴與水浪的咆哮，卻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應。只有那鋼鐵巨獸內部傳來的、更加狂暴混亂的震動和隱約的爆炸悶響，如同重錘敲擊在他心上。

就在這時，他敏銳的武者靈覺捕捉到一絲異樣——來自水面！

并非失控的怪魚，也不是母獸的殘骸。在鬼見愁水道入口處，漆黑的江面上，無聲無息地滑出三艘形制古怪的快船！船體狹長低矮，通體覆蓋著啞光的黑色鱗甲，船頭尖銳如梭，不見風帆，尾部翻騰著不自然的、帶著硫磺味的白色浪花。船身沒有任何旗幟標識，只有船首兩側，各刻著一只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機械眼圖案！

這三艘船的出現，帶著一種比鬼面鮫母獸更甚的冰冷與高效。它們如同幽靈般切入混亂的水域，巧妙地避開狂舞的鋼鐵觸手和爆炸的怪魚，目標明確地——直指正在垂死掙扎的鬼面鮫母獸！尤其是它那被林秋寒斬爆的“眼睛”部位！

“工部余孽！接應的來了！”林秋寒瞬間明悟，心頭寒意更甚。這三艘船的氣息，與當年工部尚書操控的某些機關造物如出一轍，但更加內斂、致命！它們不是來救援母獸，更像是…來回收核心，或者…滅口！

其中一艘黑鱗快船速度陡然加快，船首裂開，伸出一根粗壯的、前端帶著巨大鉆頭和機械爪的金屬臂，狠狠抓向母獸頭部破損的核心區域！

“休想！”林秋寒豈能容它們得逞！他強提一口真氣，壓下翻騰的氣血，斷水刀劃出一道凄冷的弧光，人刀合一，如同離弦之箭般射向那艘意圖回收的黑鱗快船！

“斷水十九式·歸流！”

這一刀，凝聚了他此刻所能調動的全部內力與意志。刀光不再是劈山斷岳的霸道，而是如同百川歸海，帶著一種牽引、裹挾、最終歸于寂滅的意境！刀鋒所過之處，洶涌的江面竟被無形的刀意暫時“撫平”，形成一條短暫的、直通目標的“水道”！

黑鱗快船顯然沒料到在如此混亂中還有人能發動如此精準凌厲的突襲。船身猛地一顫，似乎想規避，但林秋寒的刀太快、太詭異！那帶著鉆爪的金屬臂倉促回防，與斷水刀狠狠撞在一起！

“鐺——！！！”

震耳欲聾的巨響！狂暴的勁氣炸開，將周圍水面都壓下去一個凹坑！黑鱗快船被這沛然巨力撞得橫移數丈，船體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那金屬臂上的鉆頭更是被崩飛了小半！林秋寒也被反震之力震得倒飛而回，喉頭一甜，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然而，他的目的達到了！這一刀，成功阻止了對方對母獸核心的回收！也徹底激怒了這三艘神秘的接應船！

另外兩艘黑鱗快船如同被驚動的毒蛇，瞬間轉向，船體兩側無聲地滑開數個射擊孔，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林秋寒！沒有火光，只有低沉的嗡鳴，數道凝練的、帶著毀滅性能量的光束瞬間跨越水面，交織成死亡之網，籠罩而來！這能量光束，與唐雨柔在母獸內部遭遇的如出一轍，威力卻更勝！

林秋寒瞳孔驟縮！重傷之軀，舊力已竭，新力未生，面對這避無可避的絕殺之網，他幾乎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

鬼面鮫母獸內部。

時間仿佛被壓縮到了極致。刺耳的警報是催命符，翻滾的艙室是地獄的搖籃，密集的弩箭是死神的獠牙！唐雨柔的身影在狹窄的空間內化作了真正的鬼魅。金絲不再是武器，而是她身體的延伸，時而纏繞管道借力變向，時而點地彈射，時而如鞭抽出，精準地抽飛射至面門的毒箭！她的身法將唐門輕功與對機械結構的理解發揮到了極致，每一步都踏在震動的節點，每一次閃避都利用翻滾的慣性。

“嗤啦！”一道能量光束擦過她的肩頭，灼熱的痛感讓她悶哼一聲，布料焦糊，皮開肉綻。但她眼神依舊冰冷專注，目標只有一個——那扇散發著奇異脈動、隔絕著“龍髓”的厚重鐵門！

心口朱砂的灼熱感已近乎燃燒，與門后的脈動共鳴愈發強烈，甚至引動了她經脈深處那些沉寂的蠱毒殘渣！劇痛如無數鋼針在體內攢刺，但這痛苦也帶來一種病態的清晰——她仿佛能“看”到門后那東西的輪廓：一團被禁錮在復雜力場中的、流動的、散發著溫潤金芒卻又蘊含狂暴能量的液態物質！它如同有生命的心臟般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牽動著整艘母獸的“生命”，也是那自毀程序的能量源泉！

“就是它！”唐雨柔咬牙，借著一次劇烈的艙體翻滾，身形如炮彈般撞向那扇鐵門！同時，腕間金絲凝聚成一股，尖端在內力灌注下泛起暗金光澤，帶著她全部的希望與決絕，狠狠刺向鐵門中央一個類似鎖眼的復雜能量節點！

“給我——開！”

“噗！”

金絲刺入節點的瞬間，唐雨柔渾身劇震！一股難以言喻的、浩瀚磅礴卻又帶著無盡悲愴與憤怒的意念洪流，順著金絲狠狠沖入她的腦海！無數破碎的畫面瞬間閃過：山川崩塌、江河改道、萬民哀嚎、匠人在熔爐前泣血…這是被強行抽取、禁錮的龍脈之力的碎片意志！是“龍髓”的哭泣與咆哮！

與此同時，鐵門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并非開啟，而是內部復雜的能量回路被金絲強行擾亂、入侵！門上亮起無數瘋狂閃爍、行將崩潰的符文！整個艙室的燈光瞬間明滅不定，警報聲拔高到撕裂耳膜的尖嘯！

“警告！核心穩定系統崩潰！自毀進程加速！倒計時…十…九…”冰冷的電子音變得扭曲而急促！

成功了！但也失敗了！她沒能打開門，卻徹底引爆了核心的暴走！時間只剩不到十息！

“咳…”唐雨柔噴出一口鮮血，金絲傳來的狂暴意念和能量亂流幾乎撕裂她的精神。但她死死握住金絲，如同握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強行集中那被沖擊得七零八落的意識！一個極其冒險、近乎瘋狂的念頭在她腦中成型——既然無法控制或破壞，那就…**引導**！引導這暴走的龍髓之力，沖擊這艘鋼鐵囚籠最脆弱的地方！

她的目光，如同利劍般刺向艙室頂部！那里，是母獸背部，也是外部林秋寒之前重創的那只“眼睛”所在的區域！那里結構本就受損嚴重，是整艘母獸最薄弱的“天窗”！

“龍髓…聽我…引你…破枷鎖！”唐雨柔在心中嘶吼，不顧經脈欲裂的劇痛，將自身那微弱卻與龍髓同源（蠱毒浸染）的氣息，連同那份破開樊籠的強烈意志，通過金絲，狠狠灌入那暴走的能量核心！

“轟——！！！”

鐵門后的龍髓仿佛受到了刺激，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金芒！恐怖的能量透過厚重的鐵門縫隙瘋狂溢出！整個艙室如同置身熔爐，金屬墻壁瞬間變得滾燙赤紅！連接在陳把頭容器上的管線紛紛熔斷！防御系統的弩箭槍口在高溫中扭曲變形！

“呃啊——！”容器內，被能量沖擊波及的陳把頭發出凄厲的慘叫，改造的身體冒出青煙，但眼中那幽綠的電子光芒卻在這一刻被劇烈的痛苦和人性的光芒徹底沖散！

“五…四…三…”倒計時如同喪鐘！

唐雨柔七竅流血，身體在金絲傳來的狂暴能量反噬下劇烈顫抖，如同風中之燭。但她眼中卻燃燒著瘋狂的光芒，死死盯著艙頂！

“就是現在！給我——破！”

她將最后的力量，連同那暴走的龍髓之力，通過金絲，狠狠“推”向預定的方向！

***

外部。

林秋寒面對交織而來的毀滅光束，已抱必死之心。斷水刀橫于胸前，準備做最后一搏。

就在光束即將及體的瞬間——

“轟隆隆隆——！！！”

一聲遠超之前所有爆炸的、仿佛天地崩裂的巨響，從鬼面鮫母獸的背部轟然炸開！熾烈無比的金色光柱，如同沉睡地心的太陽爆發，悍然沖破鋼鐵的束縛，直貫云霄！將黎明前的黑暗徹底撕碎！

鬼面鮫母獸那龐大的身軀，如同紙糊的玩具般，從背部被這恐怖的光柱徹底撕裂、洞穿！無數的鋼鐵碎片、燃燒的管線、扭曲的零件，被這金色的洪流裹挾著，如同火山噴發般拋向高空，又如隕石般砸落江面！

那籠罩林秋寒的死亡光束網，在這毀天滅地的能量沖擊面前，如同冰雪般瞬間消融！三艘逼近的黑鱗快船更是如同狂風中的落葉，被狂暴的沖擊波狠狠掀飛出去，船體發出令人牙酸的扭曲聲，其中一艘更是直接被飛濺的、燃燒的母獸碎片攔腰斬斷，爆成一團火球！

金色光柱持續了數息，才緩緩黯淡、消散。原地只剩下鬼面鮫母獸半截焦黑、扭曲、冒著滾滾濃煙的殘骸，緩緩沉入渾濁的江水之中。

江面上一片狼藉，漂浮著燃燒的碎片和油污。幸存的二艘黑鱗快船似乎遭受重創，掙扎著調轉船頭，帶著濃煙，倉皇地朝著下游逃竄，很快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林秋寒被爆炸的氣浪沖得再次跌入水中，嗆了幾口腥咸的江水。他掙扎著浮出水面，不顧一切地朝著母獸殘骸沉沒的地方游去！心臟狂跳，幾乎要沖破胸膛！

“雨柔——！！！”

他的呼喊，在死寂的、彌漫著硝煙與焦糊味的江面上回蕩。殘骸處，只有燃燒的火焰和氣泡翻滾的咕嘟聲。

突然，一塊漂浮的、相對完整的鐵甲板被水流推開。一個極其虛弱的身影，正死死抓著鐵甲板的邊緣，隨著波浪起伏。

是唐雨柔！她渾身濕透，衣衫破碎，肩頭、手臂多處焦黑與灼傷，臉色蒼白如紙，嘴角、眼角、耳孔都在滲出鮮血，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但她還活著！她身邊，還漂浮著一個被簡易繩索捆住的身影——正是昏迷不醒、身體多處改造部位焦黑冒煙、但似乎恢復了人類形態的陳把頭！

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陳把頭推向了林秋寒的方向，自己卻似乎連抓住甲板的力氣都快沒了，身體緩緩向下滑去…

“雨柔！”林秋寒目眥欲裂，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如同箭魚般沖過去，一把抓住了她冰冷滑膩的手腕！

唐雨柔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看到林秋寒焦急的臉龐，嘴角極其微弱地向上牽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卻只發出一聲模糊的氣音，頭一歪，徹底昏死過去。她心口那點朱砂，此刻黯淡無光，但林秋寒握住她手腕時，卻清晰地感覺到，她體內經脈中，似乎多了一縷極其微弱、卻異常灼熱精純的…金色氣息？與那沖天光柱同源！

寒江之水，終于暫時吞沒了鋼鐵的殘骸。但新的謎團與隱患，卻如同那沉入江底的龍髓碎片，悄然埋下。唐雨柔強行引導龍髓的代價是什么？她體內那縷金色氣息是福是禍？陳把頭能否活下來并恢復神志？而那倉皇逃竄的工部余孽，又將掀起怎樣的新波瀾？

黎明的第一縷曙光，刺破了硝煙，卻照不亮這依舊深沉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