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云舒認得他，就是他第一次和“爺就是狂”交換意識時，在巷子里和“自己”打架的那小個男生。

好吧，說是“打架”，其實是他單方面的挨打。

這經歷實在太蹩屈，以至于雖然只有短暫的十幾秒，但堪稱刻骨銘心，現在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難怪他剛才覺得電話里的聲音有點耳熟呢。

段冰看著陳云舒，心情也很像一盆加了糖和醬油的爛西紅柿，復雜到沒法下咽。

他當然沒法兒知道，面前這個陳云舒雖然看起來還是之前揍他的那個，內芯卻已經換了。原本因為著急而顯得有些緊繃的臉上，閃過一絲明顯的尷尬。

過了片刻，才又擠出一句：“謝謝。”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陳云舒自然也沒法計較之前的事，何況“爺就是狂”說他打贏了，那最后吃虧的自然還是眼前這家伙了。

“不客氣，她是你妹妹？”

這一回合對話后，段冰的情緒也基本調節好了。

“嗯。”

蘇容問陳云舒：“你們認識？”

陳云舒：“算是吧。”

“悠悠過來，到哥哥這來。”段冰對那女孩說。

小女孩握著還剩下兩顆的糖葫蘆，慢吞吞地朝他走去。

段冰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小女孩也沒有抗拒，只是乖乖地站在他身邊。

“這糖葫蘆哪來的？”他又問。

小女孩用空著的那只手，指了指陳云舒。

段冰再次沉默了幾秒，然后從口袋里掏出錢夾，抽出了一張一百塊，朝陳云舒遞過去。

“給你。”

“哦，不用了，就是一串糖葫蘆，沒多少錢。”

蘇容也說：“一串糖葫蘆，還客氣什么。”

段冰的手卻沒有收回去，只是懸在空中。

那意思很明顯。

陳云舒笑了下，“那行吧，你等下。媽，找他九十五啊。”

“不用找了。”段冰徑直把錢往陳云舒的手里塞，板著臉道，“就當我感謝你們幫了我妹妹。”

“什么意思？”陳云舒看了一眼那小女孩，再看看段冰，突然有些不悅了，“你是說，你妹妹就值九十五塊錢？還是我和我媽的好心只值九十五塊錢？”

段冰的動作頓住。

陳云舒說：“你要覺得你妹妹就值九十五塊錢，或者我和我媽的好心就值九十五塊。你就把錢放下，然后麻溜兒地走。”

“云舒你說話別這么沖，”蘇容嗔怪地說了句，又看著段冰，笑著道，“我兒子平時就挺熱心的，今天他幫這孩子不為圖錢，這錢你還是拿回去吧。”

段冰猶豫了下，終于還是緩緩地將手收回。

他掃了一眼電動車，看見里面的鹵菜，想到什么。

“牛肉多少錢一斤。”

蘇容說：“四十三。”

“鴨子呢？”

“十八一只，十塊錢半只。”

“來兩斤牛肉，半片鴨子。”

陳云舒和蘇容明白了他的用意。

但送上門的生意，兩人自然不會拒絕。

蘇容切好牛肉和鴨子，陳云舒用袋子裝好，遞過去，習慣性地說了句：“請您拿好，歡迎下次再來。”

“……嗯。”

段冰牽著段悠，又說，“跟哥哥和阿姨說謝謝。”

小女孩看了過來，終于慢吞吞地擠出了兩個字，“謝……謝……”

“你會說話啊？”陳云舒愣了楞，脫口而出，“我還以為你是……”

幸好他反應還算快，把“啞巴”兩個字咽了回去。

但段冰還是猜出來了，牽著妹妹的手緊了緊，沒好氣地說：“廢話。”

“姐姐姐姐，”這時，陳云淺跑了出來，她有些不舍地看著小女孩兒，“明天你能不能再來啊，我們一塊兒玩。”這個姐姐的脾氣很好，聽她說了半天的話一點兒也不嫌煩。

小女孩看著她，慢慢點了下頭。

晚上十點，鹵菜賣得差不多了。

一家三口才收攤回家。

幾個小時里，陳云舒一直小心翼翼，生怕被這個世界的蘇容或是陳云淺發現不對勁。

但直到進了小區，母女倆也沒覺出什么異樣來。

陳云舒幫著蘇容把電動車上的家伙什都卸下來，拎進屋。

鹵菜還剩一點，蘇容拿了兩個雞腿，給了兄妹兩人一人一個做夜宵，又對陳云舒說：“吃完你先去洗澡，等你洗完，我再給淺淺洗。”

陳云舒應了聲，三兩口啃掉雞腿，拉開衣柜，在里面挑了套換洗的衣物，去了洗手間。

穿內褲的時候他感覺有點怪，不知這到底算穿的別人的內褲，還是自己的？

回房后，陳云舒又和“爺就是狂”簡單地交換了這幾個小時的經歷，得知他那邊也很正常，還打算明天去鹵味店里幫忙，這才放了心。

第二天早上，他睜開眼，外面天光已經亮透了。

側耳聽了聽，廚房正傳來陣陣忙碌的聲音，看這動靜，蘇容早起來了，估計鹵水都開始燒了。

陳云舒起了床，趿拉著拖鞋走到廚房門口。

一股鹵味兒特有的香氣就撲了過來，蘇容正拿著一柄銅勺，小心翼翼地將調好的新鹵汁注入原來的老鹵中。

鹵水是由多種香料、調味料和食材共同熬煮而成的。一家鹵味店的鹵味好不好吃，用的鹵水是關鍵。而一般來說，鹵水并不需要每天熬制新的，反倒是越陳越香。

越是反復使用、長期留存的鹵水，鹵出的食材就會帶有一種越醇厚的“老鹵香”，這種香味，新鹵水很難復制出來。所以老鹵是根基，再每天補充一部分新調鹵水，保證能反復使用就行。

聽到腳步聲，蘇容連頭都沒回一下，只是說：“起來了，趕緊把淺淺叫起來，我給你們兩個下面條。”

陳云舒應了聲，朝陳云淺的房間走去。

陳云淺的小房是由原本的儲物間改成的，只有五六個平方，不過暫時倒也夠用。

在陳云舒原本的世界里，夫妻倆是計劃等陳云淺上小學，錢也攢得差不多了，就換套大點的房，這樣就能給她一個正式的房間。

一進去，他就看到小團子小小的身子還在被窩里拱著，只露出一小撮黑亮的頭發。

陳云舒走過去，拍了拍鼓起的那一團。

小團子迷迷糊糊地探出個小腦袋，頭發亂蓬蓬的，大眼睛睜開條縫，看到是他，便咧開嘴笑了，露出一排小小的白牙。

“哥哥~”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奶糯。

“八點多了，該起床了。”陳云舒揉揉她的腦袋。

“嗯！”小家伙骨碌一下坐起來，踢開被子，露出兩只小腳丫：“哥哥幫我穿襪子！”

小家伙的腳丫也就勉強有陳云舒的半個手掌大，白白軟軟嫩嫩的，別提多可愛了。

陳云舒從她的抽屜里找出一雙小襪子，很耐心地替她一只一只的穿上，又幫她把小褲子提好。

收拾完畢，陳云淺湊過來，在他臉頰上很用力“波”了一大口。

“哥哥真好！”

陳云舒故作嫌棄地抹了把臉：“喂，你還沒刷牙呢！”

小家伙“格格”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