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墨的拳頭在離沙袋還有三厘米時停住了。
汗水順著他的太陽穴滑下，在健身房慘白的燈光下閃著微光。他緩緩收回手臂，注視著指關(guān)節(jié)——那里隱約泛著一絲不自然的琥珀色，轉(zhuǎn)瞬即逝。
“見鬼。“他低聲咒罵，用毛巾狠狠擦去汗水。
鏡子里的男人看起來與往常無異——利落的短發(fā)，輪廓分明的臉龐，除了左眼在特定光線下會閃過一絲異常色澤外，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三個月前那場噩夢留下的痕跡。
但祁墨知道變化正在發(fā)生。
他的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沈昭“的名字。祁墨深吸一口氣才接聽：“喂？“
“你又在健身房？“沈昭的聲音帶著熟悉的銳利，“十分鐘后案情分析會，別遲到。“
“馬上到。“
掛斷電話，祁墨套上襯衫，刻意拉高領(lǐng)口遮住脖子。盡管醫(yī)生宣稱那些紋路已經(jīng)完全消退，但他知道在某些時刻——比如極度憤怒或恐懼時——荊棘酒杯的圖案仍會若隱若現(xiàn)。
市局會議室已經(jīng)坐滿了人。祁墨悄悄溜到沈昭旁邊的座位，注意到她面前攤開的檔案正是趙世寧案的結(jié)案報告。
“睡過頭了？“沈昭頭也不抬地問，筆尖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著什么。
“晨練。“祁墨簡短回答，目光掃過她筆記上的內(nèi)容——不是正在討論的新案件，而是一串數(shù)字和問號。
沈昭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不動聲色地合上筆記本。這個小動作讓祁墨心頭一緊。三個月來，他們之間多了許多這樣微妙的小心翼翼。
“...所以這起銀行劫案與邊境走私團伙有關(guān)。“陳隊長敲了敲白板，“祁墨，你和沈昭負責跟進。“
祁墨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有嫌疑人畫像嗎？“
“監(jiān)控拍到一個女性，戴墨鏡，但技術(shù)部分析出了大致特征。“陳隊長投影出一張合成照片。
祁墨的呼吸一滯。照片上的女性雖然只有半張臉，但那輪廓莫名讓他聯(lián)想到實驗室里那些標本——不，這不可能。
“怎么了？“沈昭小聲問。
“沒什么。“祁墨搖頭，“只是覺得有些眼熟。“
會議結(jié)束后，沈昭攔住了他：“說實話，你最近怎么回事？三次案情會走神，上周的抓捕行動你差點錯過最佳時機。“
祁墨下意識摸了摸脖子：“只是...還沒完全恢復。“
沈昭的眼神軟化了些：“醫(yī)生不是說各項指標都正常了嗎？“
“身體上，是的。“祁墨斟酌著詞句，“但有些東西...“
他的話被一陣騷動打斷。接待處的小王匆匆跑來：“沈隊，有人指名要見負責趙世寧案的警官，說是重要線索！“
接待區(qū)站著一位優(yōu)雅的女士，約莫四十歲，一身得體的灰色套裝。她轉(zhuǎn)身的瞬間，祁墨注意到她的左腕內(nèi)側(cè)有一個暗色紋身——荊棘纏繞的線條，與趙世寧的符號驚人相似，但更加精致。
“您好，我是杜雨桐，大學歷史系教授。“她伸出手，腕間的紋身隨著動作若隱若現(xiàn)，“我在研究近代神秘主義組織時，發(fā)現(xiàn)了一些可能與你們破獲的'標本師'案有關(guān)的資料。“
沈昭的表情立刻警覺起來：“什么資料？“
杜雨桐從公文包取出一個老舊的筆記本：“這個。它屬于二十年前醫(yī)學院另一位教授，記錄了一個叫'永恒之杯'的秘密社團。“
祁墨接過筆記本，翻開第一頁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符號——荊棘纏繞的酒杯，下方寫著拉丁文“Per aspera ad immortalitatem“（通過荊棘抵達永生）。
“這位教授現(xiàn)在在哪？“沈昭問道。
“失蹤了，就在'標本師'案結(jié)案后不久。“杜雨桐的聲音輕柔卻清晰，“有趣的是，他最后的研究課題是...人類基因中的休眠片段與長壽關(guān)聯(lián)性。“
沈昭與祁墨交換了一個眼神。這絕非巧合。
“杜教授，能請您詳細談談這個社團嗎？“沈昭示意去會議室。
杜雨桐微笑點頭，轉(zhuǎn)身時，祁墨確信看到她后頸處有一道細微的疤痕——與實驗室里那些標本頸后的接口位置完全一致。
“我去泡茶。“祁墨突然說，“沈昭，你先帶杜教授去會議室。“
一離開視線，祁墨立刻掏出手機，快速搜索“杜雨桐大學教授“。結(jié)果令人不安——三所大學的檔案中都查無此人。
他悄悄拍下杜雨桐的背影照，發(fā)給技術(shù)科：“急！查這個人所有資料。“
茶水間鏡子映出他緊繃的臉。祁墨突然注意到，自己的瞳孔在昏暗光線下呈現(xiàn)出不自然的豎瞳狀態(tài)，就像...趙世寧那只變異的眼睛。
“該死。“他閉上眼深呼吸，再睜開時，瞳孔已恢復正常。
端著茶回到會議室，他聽到杜雨桐正在說：“...社團相信人類基因中隱藏著永生密碼，需要通過特定方式激活。而'標本師'可能是他們的現(xiàn)代追隨者。“
“您對這些了解得很詳細啊。“祁墨放下茶杯，故意讓手指“不小心“碰觸杜雨桐的手腕。
那一瞬間，他感到一陣異常的電流感，同時清晰看到了那個紋身——不是墨水，而是某種皮下植入物的痕跡。
杜雨桐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學術(shù)研究而已。我對神秘主義組織特別感興趣，因為...“她輕輕卷起左袖，露出整段小臂——上面布滿類似燒傷的疤痕，“我曾經(jīng)是另一個類似組織的受害者。“
沈昭的表情變了：“什么組織？“
“名字已經(jīng)不重要了，它早已解散。“杜雨桐的聲音帶著刻意的輕描淡寫，“重要的是，'永恒之杯'可能還在活動，而你們的'標本師'案或許只是冰山一角。“
談話持續(xù)了一小時。杜雨桐離開后，沈昭立刻轉(zhuǎn)向祁墨：“她在撒謊。“
“你也注意到了？那個紋身太新了，疤痕也是。“祁墨調(diào)出手機上的搜索結(jié)果，“而且查無此人。“
沈昭皺眉看著他的手機：“你什么時候查的？“
“直覺。“祁墨含糊其辭，“要跟蹤她嗎？“
“我已經(jīng)讓小王記下了她的車牌。“沈昭翻開之前藏起的筆記本，“另外，技術(shù)科恢復了趙世寧實驗室電腦里的一組被刪除坐標，指向邊境山區(qū)的一座廢棄教堂。“
祁墨的心跳突然加速，一股莫名的沖動涌上心頭——他必須去那里。這個念頭來得如此強烈而突兀，就像不是他自己的思想。
“我們應該去看看。“他聽見自己說，聲音遠比自己想象的急切。
沈昭敏銳地看了他一眼：“你最近真的很奇怪。自從...“
“自從實驗室事件后。“祁墨接過話，勉強笑了笑，“可能是創(chuàng)傷后遺癥吧。“
沈昭沒有追問，但她的眼神說明她并不相信這個解釋：“明天我打算去那個坐標看看。你...要一起嗎？“
“當然。“祁墨點頭，同時感覺到脖子上的皮膚開始微微發(fā)熱——紋路要浮現(xiàn)了。他必須離開。“我先去整理一下杜雨桐的資料。“
洗手間隔間里，祁墨鎖上門，拉下衣領(lǐng)。鏡子中，荊棘酒杯的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清晰，皮膚下的血管泛著詭異的琥珀色。
最令他恐懼的是，這次紋路中央多了一個小小的符號——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十字星標記。
與此同時，他的手機震動起來。技術(shù)科發(fā)來消息：“照片上的人匹配到一個叫杜薇的前特種部隊醫(yī)官，五年前在一次行動中失蹤，官方記錄為KIA（戰(zhàn)死）。還有更奇怪的事，指紋與20年前一起自殺案的死者匹配，死者名叫林月，是醫(yī)學院學生...“
祁墨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手機屏幕“咔嚓“一聲裂開。當他驚覺時，金屬外殼已經(jīng)被捏得變形——這絕非正常人的力量能做到的。
鏡中的自己突然變得陌生。祁墨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劇烈的心跳。隨著呼吸逐漸平穩(wěn)，紋路也慢慢淡去。
但那個十字星標記，依然隱約可見。
晚上九點，祁墨獨自驅(qū)車來到郊外的一片廢棄工廠區(qū)。杜雨桐——或者說杜薇——的車最后出現(xiàn)在這里的監(jiān)控中。
夜視鏡下，遠處一間倉庫亮著微弱的燈光。祁墨悄無聲息地接近，從通風口窺視內(nèi)部景象。
杜雨桐站在倉庫中央，周圍是七個身著黑袍的人。他們圍成一個圓圈，中央擺放著一個金屬容器——與趙世寧實驗室里的一模一樣，只是更大。
“...第八個樣本已經(jīng)激活。“杜雨桐的聲音不再優(yōu)雅，而是一種冰冷的權(quán)威，“雖然趙世寧失敗了，但他證明了方向是正確的。祁墨體內(nèi)的變異正在按照預期發(fā)展。“
祁墨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他們在談論他！
一個黑袍人開口，聲音沙啞：“十字星標記出現(xiàn)了嗎？“
“快了。“杜雨桐卷起袖子，露出完整的荊棘紋身——中央赫然是一個十字星，“當標記完全顯現(xiàn)，他就會成為真正的'容器'。“
“那沈昭呢？“另一個黑袍人問，“她知道的太多了。“
杜雨桐微笑：“她會是完美的誘餌。根據(jù)預測，明天她就會去教堂。那里我們已經(jīng)準備好了...特別招待。“
祁墨必須立刻警告沈昭。就在他準備后退時，一塊松動的金屬板被碰落，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倉庫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
“去看看。“杜雨桐命令道。
祁墨知道必須立刻離開，但一種奇怪的沖動卻讓他站在原地——他想面對他們，想質(zhì)問他們對他做了什么。這種矛盾讓他遲疑了幾秒，就是這幾秒，兩個黑袍人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通風口下方。
“上面！“其中一個喊道。
祁墨轉(zhuǎn)身就跑，身后傳來追趕的腳步聲。他翻過圍墻，跳進車里，引擎轟鳴著沖入夜色。
后視鏡中，他看到杜雨桐站在倉庫門口，臉上帶著詭異的微笑，嘴唇蠕動著似乎在說什么。盡管聽不見，祁墨卻莫名“知道“她在說什么：
“我們很快會再見，第八樣本。“
與此同時，沈昭正站在自家公寓的白板前，上面貼滿了趙世寧案的照片和資料。她的目光停留在實驗室電腦恢復數(shù)據(jù)的最后一行——一組看似亂碼的字符，被技術(shù)科標記為“未知指令“。
某種直覺驅(qū)使她拿起手機，撥通了林悅的號碼：“我需要你再檢查一次你母親的日記，有沒有提到過'十字星'或'容器'？“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有...最后一頁邊緣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