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溺亡的記憶
凌晨兩點,方子豪對著浴室鏡子扯開襯衫。頸后那片鱗片已蔓延至鎖骨,灰綠色的紋理隨呼吸輕輕起伏,像有生命的苔蘚在吞噬皮膚。他顫抖著打開淋浴噴頭,水流沖刷鱗片時竟發出細碎的摩擦聲,仿佛無數小蟹在殼下爬動。
手機在洗手臺震動,是條匿名短信:【第三診療室的地板下】。
醫院舊樓的長廊彌漫著福爾馬林氣息。方子豪的手電筒光束掃過“精神科舊址“的銹牌時,忽然想起七年前那場火災——據說當時有位醫生在第三診療室做“夢境干預實驗“,大火撲滅后只剩焦黑的實驗臺和半融化的監控硬盤。
地板縫隙滲出暗紅色液體,撬棍掀開木板的瞬間,腐葉與鐵銹混合的氣味撲面而來。底下埋著個鐵皮箱,鎖孔里插著把刻著“林“字的鑰匙。箱內是疊泛黃的病歷,最上面那張照片讓他瞳孔驟縮:穿白大褂的自己正摟著穿校服的林小夏,背景是寫滿公式的黑板,而他左臉赫然覆蓋著與此刻相同的鱗片。
“不可能......“方子豪踉蹌著后退,病歷散落一地。每張紙上都用紅筆寫著相同的批注:【第79次循環,仍未找到突破點】。最深處的錄像帶標注著“2015.07.14“,正是林小夏刻在鏡中的日期。
錄像機雪花屏閃過后,出現了令他毛骨悚然的畫面:自己穿著實驗服站在儀器前,而躺在操作臺的女孩正是林小夏。“這次嘗試侵入患者深層記憶,“畫外音是他自己的聲音,卻帶著陌生的冰冷,“克蘇魯體系的觸須已經滲透她的夢境防御層......“
畫面突然劇烈晃動,無數灰綠色觸須從天花板垂下,纏繞住操作臺。林小夏的尖叫穿透揚聲器時,方子豪看見自己的臉在監控里裂開,露出布滿利齒的腔穴:“原來我們一直活在它編織的夢里......“
錄像帶突然卡殼,最后一幀是林小夏被觸須拖入鏡子的瞬間,她頸間的十字架掉在地上,反光里映出成排蠕動的眼球。方子豪攥緊那枚十字架,金屬表面突然浮現出細密的刻痕,竟是他昨夜在夢中見過的克蘇魯符文。
天花板傳來水滴聲,他抬頭看見無數氣泡在混凝土里鼓脹,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從上方的現實世界擠壓進來。當第一滴帶著黏液的水珠落在手背上時,他聽見走廊盡頭傳來熟悉的高跟鞋聲——正是今天下午本該辭職的護士長走路節奏。
手電筒光束掃過轉角的瞬間,穿白大褂的女人緩緩轉身,她的臉像融化的蠟般流淌,露出底下堆疊的復眼。方子豪轉身狂奔時,口袋里的十字架突然發燙,他撞開安全出口的瞬間,瞥見樓梯扶手爬滿吸盤狀的凸起,而自己的右手已變成覆蓋鱗片的觸肢。
“必須找到夢的錨點......“他躲進消防通道,借著應急燈看見墻上斑駁的血字:【只有殺死最初的自己,才能終止循環】。下方用指甲刻著行小字:【7月14日,你在鏡中創造了它】。
遠處傳來玻璃碎裂的巨響,某種黏膩的物體正順著樓梯縫隙滴落。方子豪摸向口袋里的錄像帶,突然想起七年前火災那天,自己其實是主動留在診療室銷毀實驗數據。那么現在這個“正常“時間線里的自己,究竟是被創造出的夢境分身,還是......
當復眼怪物的觸須穿透防火門時,方子豪將十字架刺進自己頸后的鱗片。劇烈的疼痛中,他聽見兩個重疊的聲音在腦海里炸開:一個是七年前火場里的自己,正對著鏡子注射鎮定劑;另一個是此刻的呢喃,帶著深海般的轟鳴:“歡迎回到起點,創造者。“
鮮血滴在錄像帶上,封面突然浮現出新的字跡:【第80次循環開始】。而在他滴落的血珠里,倒映出走廊盡頭的鏡子正在緩緩打開,門后陰影里,另一個戴著眼鏡的“方子豪“正微笑著對他舉起注射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