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鏡中眼

方子豪的指尖觸到冷汗時，診室的掛鐘正敲三點。

心理咨詢室的落地窗外，梧桐葉在暴雨中撲打玻璃，像無數雙急于叩門的手。他盯著沙發上蜷縮的女生，對方校服袖口洇著水漬，正用顫抖的聲音描述重復的夢境：“走廊盡頭的鏡子......有東西在動。“

鋼筆在記錄簿上暈開墨點。方子豪意識到自己的心跳快得異常，這種心悸從昨夜開始，每當他試圖回憶睡前細節，太陽穴就會泛起細密的刺痛。

“試著看清它的樣子。“他穩住聲音，目光掠過女生頸間晃動的銀十字架，那是她第三次提及鏡中陰影。

女生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他的皮肉：“老師，你眼睛......“話音戛然而止，她的瞳孔驟然收縮，盯著他身后的書柜發出撕裂般的尖叫。

方子豪轉身時，看見玻璃柜面上的倒影——自己的右眼球正詭異地凸起，虹膜深處翻涌著灰綠色的粘稠物質，像深海生物的觸須在眼底蠕動。

劇烈的眩暈襲來，他踉蹌著扶住書桌，余光瞥見診療臺上的沙漏。金色沙粒逆向攀爬的瞬間，整間屋子突然沉入黑暗。

再次睜眼時，他躺在潮濕的水泥地上。頭頂是交錯的鋼筋骨架，月光從銹跡斑斑的鐵網漏下，在前方延伸出一條布滿裂痕的走廊。盡頭那面蒙著灰塵的穿衣鏡，正倒映著他此刻的模樣——左臉還是熟悉的溫和面容，右半邊卻覆蓋著細密的鱗片，眼窩深陷處跳動著幽藍的光斑。

“這是......誰的夢？“方子豪的聲音在空曠空間里激起回音，掌心觸到墻面凸起的刻痕，是串扭曲的數字：2015.07.14。他突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匿名郵件，附件里正是這串數字命名的監控錄像截圖，畫面中穿白大褂的自己正在調試一臺布滿管線的儀器。

鏡面突然泛起漣漪，灰綠色的霧氣從中溢出。方子豪后退時撞到身后的鐵門，鐵銹剝落處露出半張泛黃的診療記錄，患者姓名欄寫著“林小夏“——正是三小時前尖叫著逃離診室的女生。

霧氣里傳來指甲刮擦玻璃的聲響，某個龐大的輪廓正在鏡后成型。方子豪握緊口袋里的鋼筆，金屬筆帽硌得掌心發疼，這真實的觸感讓他確信自己正身處現實之外的領域。當第一只覆蓋著黏液的觸手穿透鏡面時，他終于看清鏡中世界的真相：無數扇門在走廊兩側依次敞開，每個門后都有雙眼睛在陰影里凝視著他。

鋼筆尖劃破掌心的瞬間，所有景象如退潮般消失。方子豪猛地坐起，發現自己仍在診室沙發上，冷汗浸透的襯衫貼在后背。掛鐘顯示三點零五分，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打了個盹的幻夢。

直到他看見記錄簿上新增的字跡，那行扭曲的鋼筆字在紙頁上洇開血珠：“當你凝視鏡中時，鏡中的也在凝視你。“而墨跡下方，赫然印著個帶血的掌紋，五指末端隱約有吸盤狀的凸起。

窗外驚雷炸響，方子豪顫抖著摸向頸后，指尖觸到一片陌生的鱗片——那里本該是光滑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