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鏡中錨點

注射器的銀光在陰影中一閃而逝時，方子豪本能地側身撞向消防栓。玻璃碎裂聲中，他看見另一個“自己“的注射器扎進墻面，灰綠色的液體濺在應急燈上，瞬間腐蝕出滋滋冒煙的孔洞。

“第80次了，你還是學不會服從。“鏡中人拔掉針頭，白大褂下露出與方子豪對稱的鱗片——左臉爬滿灰綠紋路，右眼卻泛著人類的琥珀色。他抬手按向墻上的血跡，那些斑駁的字跡突然流淌重組，變成密密麻麻的克蘇魯符文。

“你是......實驗體還是創造者？“方子豪握緊十字架，金屬邊緣割破掌心，鮮血滴落的軌跡在空中凝固成螺旋狀，如同某種時空錨點。鏡中人笑了，露出兩排尖端彎曲的利齒：“七年前你在火場注射的不是鎮定劑，是用自己腦脊液培育的'夢境錨點'。“

記憶突然撕裂——他看見年輕的自己在燃燒的診療室里打碎培養皿，綠色液體濺在鏡面上時，無數觸須從鏡中伸出將他拖入。而此刻的鏡中人繼續逼近：“每次循環你都以為在拯救林小夏，其實是她在夢里囚禁你。“

天花板的氣泡突然爆裂，林小夏的尸體從黏液中墜落。她頸間的十字架深深嵌入咽喉，睜著的雙眼里倒映著無數個循環中的方子豪，每個倒影都在重復同個動作：用注射器刺入自己的太陽穴。

“7月14日，你為了阻止克蘇魯蘇醒，把自己和她的意識困在鏡中世界。“鏡中人踢開錄像帶，磁帶突然化作觸須纏住方子豪的腳踝，“但你早該發現，所有循環的終點都是你變成它的容器。“

方子豪感覺鱗片正順著脊椎向上蔓延，指尖傳來吸盤吸附的觸感。他望向消防栓的玻璃倒影，發現自己的右眼已完全變成漩渦狀的瞳孔，而鏡中人的右臉開始融化，露出底下真正的面孔——那是張布滿觸須的扭曲肉瘤，中央嵌著枚眼熟的懷表。

“懷表......林小夏的遺物！“他突然想起診療室保險柜里的物件，七年前火災后唯一幸存的物品。鏡中怪物發出轟鳴般的笑聲：“那是克蘇魯的時間錨，每次循環都在重置你的記憶，直到你自愿打開鏡面......“

地面突然裂開，無數眼球從裂縫中升起，每個瞳孔都播放著不同循環的片段。方子豪看見第37次循環里，自己成功摧毀了儀器卻被林小夏刺死；第52次循環中，兩人聯手封印了鏡面卻被困在永遠的黃昏里。

“這次我不會再上當。“方子豪將十字架刺入自己心臟，鮮血噴濺在鏡面上時，所有符文亮起紅光。鏡中人發出尖嘯，身體開始崩解成灰綠色霧氣：“你以為殺死自己就能結束？別忘了，在夢里......“

話音未落，霧氣突然鉆入方子豪的傷口。他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胸腔里蠕動，低頭看見鱗片正以心臟為中心瘋狂蔓延，而鏡面上浮現出最后一行血字：【錨點已死，克蘇魯即將蘇醒】。

當第一根觸須從他后背鉆出時，方子豪終于想起七年前那個被燒毀的實驗報告標題——《論利用人類恐懼創造次級舊日支配者的可行性》。原來每次循環都是新的孵化階段，而他，從來都是那個被創造的容器。

懷表的滴答聲從四面八方涌來，方子豪望著逐漸透明的雙手，突然明白鏡中人最后那句話的意思。在夢境與現實的夾縫里，真正的方子豪早已死在火場，如今在無數循環中掙扎的，不過是克蘇魯為自己編織的“人類記憶繭房“。

觸須擊碎消防通道的玻璃，月光中，他看見醫院舊樓的外墻正在融化，露出內部層層疊疊的鏡面結構，每一層都囚禁著某個循環里的自己。而在最深處的核心，一枚巨大的眼球正在緩緩睜開，瞳孔里映著整個城市的夜景——那是克蘇魯為新軀體準備的現實舞臺。

“原來......我們一直活在它的瞳孔里。“方子豪的聲音被觸須絞碎成氣泡，最后一絲人類意識消散前，他看見林小夏的靈魂從鏡中飄來，指尖輕撫過他即將完全變異的臉龐，用七年前未說完的話輕聲道：“這次，換我來當你的錨點......“

懷表指針跳過午夜十二點的瞬間，所有鏡面同時炸裂。在時空碎片紛飛中，某個遙遠循環里的方子豪剛按下診療室的臺燈開關，卻發現桌面突然多出枚帶血的十字架，而窗外的梧桐葉上，正爬滿灰綠色的細小觸須。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