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有點想等到勘察完現場，再回去報告，叫來士兵把這里封鎖起來的。

但是早些回去的話，就能盡早散出士兵，去查看城里有沒有失蹤的人，快速確認死者身份和遇害的地方，據此確認怪物活動的范圍。

只是到時以眼前的這個場景，顯然過來負責此事的騎士不會允許有其他人在，更別說深入在墓園內。

躊躇了一下，最終她還是點點頭，囑咐一兩句后便快步離開。

“圣者在上，圣……”老喬爾驚魂不定地，失神反復呢喃，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見到他這副模樣，馬克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撫他，只好守在他旁邊，提防那個據說有水車那么高的怪物襲擊。

同時，心里也暫時將老喬爾是怪物幫兇的推測，給推翻了。

另一邊，克莉奧緩了過來，跟帕里斯一起走到馬克身旁。

三人各找了個方向，警惕防備。

趁此機會，馬克問起了老喬爾有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就算得不到有用的答案，也好讓這個被嚇壞了的老人分分心，從驚恐中恢復過來。

老喬爾好一陣恍惚，在馬克故意遮擋住那邊刺目的血紅下，才緩緩平復下來，語無倫次地講述起來。

“我沒，我在煮飯，雨下得有點大……”他說著，事情經常東一塊西一塊。

察覺到其中的混亂，馬克只好記著幾個關鍵詞，將事情照著這幾個詞稍微給連起來，大概也能理解了一部分情況。

其它的一般瑣事沒什么出奇，就是煮煮飯，打掃下衛生，埋怨自己的身體快不行了，對于一個老人來說，這都十分常見。

唯二值得注意的是，老喬爾提到了昨晚他孫女離開后，他整晚都睡不安穩，總是覺得閉上眼睛，心底就會涌上來一股被注視的感覺。

直到他后面撐不住了，才沉沉睡了片刻。

在這里面，一是讓馬克知曉了，怪物的確有在暗中觀察老喬爾，同時這可能也是他今天記憶力下降的罪魁禍首。

二則是那個孫女的事，據老喬爾說，因為他的精力和記性最近非常差，所以孫女就經常過來，打掃打掃衛生，或是陪他說說話、煮煮飯之類的。

聯想到眼前的這片光景很有可能是怪物所為，馬克不由得心里一緊，略帶憐憫地回頭看了眼還在碎碎念的老人。

希望那個女人沒事吧……他心想著，緊了緊手中的法杖。

影子漸漸從腳下往東去，像個粟子一樣稍稍冒出了尖，光滑石板表面映出刺眼的光。

那個預想中的怪物遲遲沒有出現，倒是身后的老喬爾在喃喃自語中，漸漸低下頭，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克莉奧一語不發，就連跳脫的帕里斯在此次出行中也沒有說些什么，此刻更是沉默得像塊石頭。

再等了一會，鎧甲磨擦碰撞的聲音漸漸傳到了耳邊，伴隨著老喬爾第二次鼾聲的未尾，吸引去馬克的目光。

扭頭過去，只見遠處光暈一片，耀眼光芒刺得眼睛生疼。

士兵們的那些金屬甲片，在陽光下反射出亮閃閃的光，結成一大片，尤以領頭的那個壯實騎士最為奪目。

甚至把薇薇安也給隱藏了起來，唯見那抹金黃。

馬克半瞇起眼睛，靜待著他們靠近，心中隱隱感覺到那個領頭的，有點眼熟。

像是某個曾沐浴在月光下的……騎士。

靠近后光芒一斂，仿佛肉山一樣的騎士瞇眼微笑著，溫和道：

“我是安托萬騎士，受命過來處理這里的事情，有勞你們在這里守著現場，并保護我們的守墓人了。”

看著這張曾經見過一次的臉，馬克愣了下。

隨即他馬上調整好情緒，讓出了一個身位，淺笑道：“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

安托萬微笑的幅度加大了點，再次言謝一聲后，轉而安排起士兵來。

“你們兩個去上面守著，有危險就跑，大喊，不用一定要回到這里，你……”

他熟稔地將士兵分散出去，在他渾厚的聲音下，薇薇安招手讓馬克幾人跟她走遠一點。

到了某棵矮樹旁，馬克當先一步說了老喬爾的講述，著重提了一下窺視感和孫女的事情。

薇薇安沒有打斷他的話語，只是在提到注視感時，皺了下眉，顯然也是想到怪物并非沒有盯上老喬爾。

而是不知出自何種原因，沒有對這個可憐的老人出手，只是在遠處觀望著他。

在馬克說完后，薇薇安扯了下嘴角，眼里還殘留了些不可置信，輕聲道：

“死者應該是全都找到了，就是我和泰莎她倆在小巷里遇到的那些人，還有些同一層的犯人，今天早上的時候，監獄值守的士兵發現了他們死在牢房里。”

頓了頓，她微微蹙眉，語氣凝重，接著說道：

“他們被開膛破肚、四分五裂，在整理起這些尸體時，士兵們發現不只是大量臟器不見了，同時還有些肢體也是不翼而飛。”

“恐怕，也是被放置在這片墓園里……”

在聽到死者都只是些犯人時，馬克還是挺開心的，畢竟沒有造成無辜者傷亡。

接下來，只要按部就班把那個怪物找出來，殺掉就行了。

但隨著薇薇安繼續說下去，并點明了一下監獄離這里的距離后，他的神色就徹底嚴肅起來。

更別提，在這些屠殺的進行中，基本沒有一個士兵感知到有異常，這就更讓人感到恐怖了。

有種一墻之隔的鄰居正在被人折磨長達兩小時，而自己卻渾然不覺，甚至還有心思想想今晚吃什么。

而在決定好吃炒豬肝后，鄰居正好被扯出相應的東西來。

“一點聲音都聽不到嗎？”馬克后仰著身體。

“監獄里的確會吵鬧點。”薇薇安解釋道，

“夜晚還偶爾會有抽泣聲，但值守的士兵們確實是沒聽到慘叫，而且有一個士兵在午夜前巡視過牢房，那時這些人都還好好的。”

難不成這個怪物除了能跨越半個佐羅夫城，無聲無息潛入監獄以外，還能在殺人時隔絕一切聲音？

可是聽薇薇安所述，牢房的門完好無損，而且有些血液甚至濺到了門外，拍到了幾個沒有被殺的囚犯臉上。

難道這些囚犯也沒有發覺嗎，是沒有，還是不敢呢？

未等馬克繼續細問下去，將士兵安排妥當的安托萬就帶著憨厚的笑容，往這邊走來。

看著對方的身影漸近，雖然對方并不算敵人，而馬克也說過告密的人就算不是安托萬，也會有其他人。

但他還是忍不住藏手于背后，用力握了握拳頭。

安托萬還未完全靠近，便指了指馬克，笑容掛上一抹莫名的意味，說道：

“嗯……你知道嗎，自從我見到你之后，心底就涌上來一股熟悉感，你我之前見過嗎？嗯？”

“我相信……”馬克本想否認，但在看到對方上揚的嘴角后，便立刻改口道：

“記得‘樹人的長矛’嗎？樹海三號鎮？我跟你在那個酒館的門前有過一面之緣。”

聽到這個回答，安托萬的笑容收斂了一點，簡單解釋了下當時去鎮子的理由。

兩人隨便說了幾句沒意義的話，薇薇安在一旁，察覺到了兩人的氣氛并不算太好，頂多也就是暫時沒打起來而已。

當即，她馬上便岔開兩人的話題，問起目前最緊急的情況。

“我們隨時可以進去查看現場。”安托萬收回了目光，側身示意了一下，

“我安排了三個士兵原地保護老喬爾，等我們調查完基礎情況，就可以回來詢問他，現在他還是有些恍惚。”

提到老喬爾，他的語氣變得溫和了許多，沒有像之前跟馬克對話那樣，聲調總在末尾處上揚。

給人一種他就是在諷刺的意思。

不知為什么，此時在多聊了幾句后，他才發覺之前自己認為不錯的年輕巫師，跟他是有多么的不對付。

簡直就是兩條不會相交的線，但偏偏又要接近那樣。

聽著這個語氣，馬克瞬間意識到他認識老喬爾，而且就自己對他的印象來看，說不定他還曾受過老喬爾的恩惠。

照這樣推測一下，他認識的或許還是較年輕的那個。

不過，這也不關自己這邊的事了。有軍隊插手進來，這只怪物應該是沒幾天好活的了。

但剛想與薇薇安道別離開，安托托萬卻是出聲邀請道：

“一起進去看看吧，既然薇薇安騎士如此信任你，而且剛才你還保護了老喬爾，那我也沒有理由直接趕走你。”

馬克沒有立刻做出回答，而是看了看薇薇安，她隱蔽地搖了搖頭，又扭頭看向臉上仍有憂色的克莉奧。

再想到那個怪物手段的殘忍，這次是針對一些犯人下手，那下一次它說不定就要隨機殺人了。

這點是誰也不能保證的，畢竟，剛開始這怪物還只是偷尸體，但誰料到幾天過去，它就開始殺人了。

而且從怪物在暗中觀察守墓人來看，恐怕這是將老喬爾當成目標了，若不盡快處理，下次遇害的很有可能就是他和他的孫女。

或者會更糟糕，怪物跟著那個可憐的女人回家，將她的一家人連同周圍的鄰居一起殺掉。

然后像今天這樣，把尸塊灑在某一處地方。

聯想到好友家里人的安眠地會被打擾，而怪物接下去也可能會越來越發狂，到最后把墓園給翻個底朝天。

同時更惡劣的是，它會大量大量地殺人，殘暴地將受害者撕成數塊。

“只要不會影響你的調查進程的話。”馬克垂眼又抬起，看向對面的騎士，笑道：

“我非常愿意貢獻出我的綿薄之力。也正好，我對這件事有點興趣，而且有些不成熟的猜測，需要得到驗證。”

估計這個騎士也是想到了老喬爾會遇害，所以才會這么大方讓一個看不順眼的人，跟著去調查現場。

其中，薇薇安應該是幫自己擔保過了，還有可能向對方說了自己的能力。

‘如此對方才會病急亂投醫到自己身上，嗯……話說，我的思考能力是不是也有提升了一小點？’

馬克愣了下，平時不太擅長的東西，現在卻是很快速地就得出了疑似答案。

也不知道是這幾天的遭遇讓自己暫時開竅了，還是之前“長大”的經歷讓自己的大腦也得到了提升，又或是兩者都有。

安托萬聽著這句半帶嘲諷的話語，眼角不著痕跡地一垂，拋下一句“我在門前等待”后，便轉身走開了。

在騎士離開有一段距離后，薇薇安神情嚴肅，靠近就是小聲說道：

“你完全可以拒絕他的。我是先找上了他，說明了這里的情況和你們的事，但我沒想到事情會糟糕到這個地步。

在他去召集士兵時，聽從杰恩騎士而開展調查的人知道了這件事，反而找到了我和他，將目前的調查結果和盤托出。他們今天早上就在為此事忙碌著，但我……我沒有注意到。”

她的語速又急又快，沒有過多深入，就只是說了主要情況和他們的先后順序。

這件事的嚴重程度遠超她的想象，監獄本就守衛森嚴，但這只怪物卻在這種情況下，在無人知曉時虐殺了這么多犯人。

老實說，此刻薇薇安并不想馬克這個巫師參與進來，對他們這些身體相對孱弱、感知不靈敏的人來說：

墓園怪物就是他們的天敵。

在薇薇安講述時，克莉奧也一把按住了馬克的肩膀，馬克順著手臂看過去，正好看到她眨著眼睛不斷搖頭。

“呼～”馬克吐了口氣，撓撓下巴道：

“聽我說，我們只是進去調查一下，而現在士兵把守在各個方位，陽光猛烈，它應該不會發現我們的，至于氣味，我的輕身術也能消除一些，等會兒再讓太陽猛曬一段時間就行……”

將自己要做的防護一通說出來，最后他又看向女騎士，微微搖搖頭道：

“聽著，就算只是為了確定它的行為模式，我們也應該進去看一看，我保證我不會用自己的手碰任何東西！”

遠處，安托萬眼神平靜地看著巫師輕松笑著，舉起自己的雙手，而女騎士在深呼吸一口氣后，點了點頭。

盡管他看不慣像馬克這樣的人，但不得不說，當有危急情況發生時，他會無比希望自己總是遇到這樣的人。

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了自己親近的人祈禱。

看那邊快速準備一番后，每人手里都多了根棍子走過來，身上還環繞著一層微弱的青色。

見他們靠近，安托萬隨口說道：“如果你不敢進來的話，我是表示理解的。”

“感謝安托萬騎士的好意，不過一點準備，就可以避免危險降臨到自己頭上的話……”馬克擺弄了一下棍子，笑道：“又何樂而不為呢？”

安托萬扯了下嘴角，轉身在前面引路。

果然，合不來就是合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