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一步踏出結(jié)界。

他的動作很輕，像是只是隨意邁了一步，可身形卻已出現(xiàn)在打虎寨外，獸群之中。

“沈前輩怎么出去了？！”白洪先是嚇了一大跳，隨后反應(yīng)過來，“他要出手？”

“哈，這下有好戲看了，”柳飛煙滿眼期待。

寨子里的江湖人先是一愣，隨后爆發(fā)出一陣騷動。

“神仙要出手了！”

“打虎，打虎！”

相對于白洪和柳飛煙這兩個修士，尋常江湖人對沈硯的憧憬非同一般。

打虎寨之所以存在，就是源自神仙的傳說。而現(xiàn)在沈硯出現(xiàn)在寨外，顯然是傳說的復(fù)刻。

當(dāng)然，懷著別樣心思的人也有。

“山君大人會撕碎他！”

“蜉蝣撼樹！”

“裝模作樣，待會兒看他怎么死！”

角落里，幾個江湖人竊竊私語，滿眼怨毒。

白色的巨虎原本靜立如山。

可當(dāng)沈硯踏出結(jié)界后，它耳朵微微一動，鼻息陡然加重。

吼——

白虎喉嚨深處滾出一聲低沉的虎嘯。

百獸仿佛收到命令，迅速的退避，就連天空盤旋的飛禽也紛紛散開，讓出一片空曠的戰(zhàn)場。

這是百獸之王的驕傲。

王對王。

不容干擾！

天空之上，鶴母正悠然振翅。

可當(dāng)沈硯出現(xiàn)，它的飛行軌跡微微一滯，羽翼稍稍收攏，又拔高了幾分。

這本就是它的目的，來見證這場廝殺的。

無論誰勝誰負(fù)，它都會獲益。。

鶴母盤旋，等待。

坐收漁利。

沈硯動手了。

指尖赤金色的火焰驟然凝聚，化作一張?zhí)摶瞄L弓。弓身如朱雀展翼，弓弦似流火凝絲，熾熱的氣息讓周圍的空氣都微微扭曲。

朱雀七宿。

張宿·鳥驚弓。

沈硯拉弦。

一支箭矢憑空浮現(xiàn)，箭鋒所指——

不是白虎。

而是高天之上的鶴母！

原本正悠然盤旋的鶴母，渾身羽毛陡然炸開！

危險！

它本能地振翅欲逃。

可它沒想到自己是目標(biāo)。

那支箭已離弦！

嗖——

箭矢破空。

躲不開。

因為沒有射向它的身軀。

在接近鶴母的瞬間，驟然化作無數(shù)赤金色的光點(diǎn)，如星火般散入天際。

下一瞬。

“唳——！”

鶴母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嘯。

中箭了。

不是肉體的痛苦，而是靈魂的震顫！

鶴母擅長迷音，從未想過自己也會中同類的招式。

它的意識仿佛被無數(shù)尖銳刺穿，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zhuǎn)。

“撲棱棱——！”

鶴母瘋狂振翅，卻像是喝醉了一般，忽高忽低，忽左忽右，方向感徹底混亂。

受驚的不止是它。

天空中的飛禽們同樣遭殃，原本盤旋的鷹隼、禿鷲……此刻全都亂了陣腳，驚恐地四散飛逃。

“嘩啦啦——！”

鳥群如黑云般炸開，有的撞在一起，有的直直墜向山林，更多的則是胡亂撲騰，羽毛漫天飄散，宛如一場荒誕的雪。

打虎寨中，眾人目瞪口呆。

“他……他不是要對付白虎嗎？！”白洪瞪大眼睛，完全沒料到沈硯會突然對鶴母出手。

“這手段……簡直聞所未聞！”柳飛煙更在意沈硯的手段，眼中滿是震撼。

而那些原本期待沈硯戰(zhàn)敗的人，此刻更是臉色發(fā)白。

“神仙手段……”

他們臣服于山君。

或是畏懼，或是向往……

但都是肉眼可見的力量，能夠看到的強(qiáng)大。

而沈硯這一箭。

是看不見的強(qiáng)大。

白虎更是一陣呆愣。

但不是被嚇到，而是沒想到。

它原本已經(jīng)繃緊肌肉，煞氣翻涌，做好了廝殺的準(zhǔn)備。

可那個人……

居然無視了它？！

它是王！

豈容輕視？！

這個人，該死！

“吼——！”

白虎猛然發(fā)出一聲憤怒的低吼，利爪深深陷入地面，山巖在它爪下崩裂。

……

隱劍峰的廢墟。

丁引跪坐在一座孤墳前，身形枯槁，頭發(fā)散亂，面容憔悴，眼窩深陷，嘴唇干裂得滲出血絲。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動過了。

不吃，不喝，不睡，體內(nèi)的靈氣早已散盡，只剩下最后一絲微弱的氣息，支撐著他尚未倒下。

他在等死。

忽然，一陣微風(fēng)拂過。

丁引緩緩抬頭，看到一道身影飄然而來。

萊陽王踏空而至，衣袂翻飛，周身靈氣繚繞，宛如仙人臨世。

丁引的眼中閃過意外，但很快又歸于死寂。

神仙也好，魔頭也罷，都和他沒關(guān)系了。

丁引只繼續(xù)盯著師父的墓碑。

“你在等死？”萊陽王開口，聲音平靜。

丁引沒有回答。

萊陽王也不在意，只是輕輕抬手，指向一旁：“別只看這個，轉(zhuǎn)頭看看。”

丁引微微側(cè)頭。

殘轅車。

說是“殘轅”，可此刻的轅車卻光華流轉(zhuǎn)，車身上纏繞著赤金色的紋路，隱隱有神鳥虛影盤旋，神異非凡。

“再看看你師父的墓。”

丁引于是轉(zhuǎn)回頭，看師父的墳?zāi)埂?

黃土一抔，凄涼孤寂。

丁引很不舒服。

“你想做什么？”丁引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

“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是不想看你這樣頹廢。”萊陽王淡淡道，“這個世上，還有很多可以追求的東西。”

“比如那輛車？”丁引嘲諷，“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你可以擁有那樣的力量。”萊陽王目光深邃，“我可以讓你擁有更強(qiáng)的修為，重拾隱劍峰的榮光。”

“有白師弟和柳師妹，不需要我。”丁引搖頭，“如果我有這個想法，早就跟著沈硯走了。”

“不要欺騙自己了。”萊陽王笑了，“你只是放不下心結(jié)，并不是對那種力量沒有向往。”

萊陽王緩緩張口，一顆漆黑的丹丸從口中吐出。

丹丸懸浮在空中，散發(fā)著幽幽的暗光，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跳動。

萊陽王表情凝重，似乎也遲疑了一會兒，下定決心似的伸手一劃。

“嗤！”

丹丸被硬生生分成兩半。

分裂的瞬間，萊陽王面部一陣扭曲，顯然承受巨大痛苦。但他竟然生生控制住表情，很快又恢復(fù)如常。

“如何選擇，在你。”

萊陽王將半顆丹放在丁引面前的地上，吞下另外一半，托著步伐轉(zhuǎn)身離去。

丁引盯著那半顆丹，眼神有些迷茫。

他的腦子很亂。

吃？還是不吃？

活著變強(qiáng)？還是繼續(xù)等死？

……

打虎寨外。

沈硯指尖青光暴漲，一道龍形鎖鏈破空而出，如青龍?zhí)阶Γ查g纏繞住鶴母的脖頸！

青龍七宿——亢宿·龍鎖月！

鎖鏈上龍紋閃爍，將鶴母死死壓制。它瘋狂掙扎，雪白羽翼拍打出颶風(fēng)，卻掙脫不得。

沈硯暫時還沒有飛騰的手段，如果直面鶴母，想拿它沒這么容易。

但鶴母自作聰明，想要坐收漁利，反而被突襲得手。

打虎寨中爆發(fā)出震天歡呼。

“抓住一個！“白洪激動地拍手。

“殺它！”柳飛煙美眸閃亮。

相對應(yīng)白色的巨虎，他們對鶴母恨意更大。覆滅隱劍峰的，就是它。

“接下來該是那只虎了吧。”

一眾江湖人更在意白虎。

身在打虎寨，被妖虎襲擊，是個人都會想到是報復(fù)。

“山君大人，吃了他。”

還有一群人默默的給白虎鼓勁。

但不管抱著怎樣的想法，至少有一個相同的共識。

接下來會有一場大戰(zhàn)。

復(fù)刻數(shù)百年前的傳說，神仙打虎。

白虎的反應(yīng)卻出乎所有人意料。

它低伏身軀，死死盯著沈硯，獠牙外露。粗壯的虎尾焦躁地拍打地面，在巖石上留下深深裂痕。

卻沒有撲出去的意思。

白虎很憤怒。

但憤怒的目光中帶著審視。

它萌生退意。

沈硯嘴角微揚(yáng)。

白虎主殺伐，更主征戰(zhàn)。善戰(zhàn)者有智，會權(quán)衡利弊。

如果直接動手，大概率會殺性大發(fā)，上頭拼到不死不休。

可如果給它思考的空間，對手展示越多它越會謹(jǐn)慎。

沈硯將鶴母從云端扯了下來，指尖凝出一柄泛著青光利劍，抵在它的脖頸。

“生，或者死。”沈硯道，“我缺個馱馬，你若想求生，三十年為期，還你自由。“

鶴母眼瞳閃爍，最終發(fā)出一聲哀鳴。

它比白虎要單純的多。

活著，更重要。

鶴母垂首，選擇臣服。

與此同時，隱劍峰遺址。

殘轅車突然綻放光華，緩緩浮空。

丁引愣愣地看著，臉上浮現(xiàn)復(fù)雜神色。

殘轅車在天空劃出一道流光，直飛至打虎寨，落在沈硯身前。

鶴母長鳴一聲。

忽有風(fēng)起，一道玄光垂落，籠住鶴身。

霎時翎羽簌簌，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撥弄。鶴唳清越，漸轉(zhuǎn)沉渾，身體隨之扭曲。

雪翼收攏，化作流云般的鬃毛。纖細(xì)的長足，生出赤紅如火的鐵蹄。長頸低伏，脊背隆起，化作駿馬之姿。最后一點(diǎn)朱砂滑落，凝于額間，如焰如血。

待光華散盡，但見一匹神駿站立。

丹頂如朱砂，通體雪白無瑕，四蹄赤紅似火，鬃毛如羽飄逸。

“今日起，就給我做馱馬吧。”沈硯撫摸了下馬鬃。

“丹霄玉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