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群振翅的剎那，整個會場的空氣為之一滯。

“喔喔喔——”

建炎帝的金翅大將軍，此刻好像真的成為了一位將軍。

雞冠上的赤金烈焰并非幻象，而是南楚氣運的具象精火。這簇火苗迎風暴漲，化作三尺長的火羽，就像披在雞背上獵獵作響。

斗雞們的瞳孔泛起金光，爪尖浮現細密的符文。如得軍令的士兵，齊刷刷振翅升空。

“哈哈哈……”康王不禁大笑起來。

“竟然想用這些嬉戲的玩物，今日你是來逗本王開心的嗎？”

“這不是我和你的對決，而是南楚和你背后的東西。”沈硯淡淡道，“哪怕是贏弱的武俠時代，也有自己的守護和信仰。”

徐福在京都地下布下血跡大陣，企圖將全城百姓作為食糧，孕生修復他的軀體。

沈硯便以青龍之力為媒介，借這南楚的氣運，來驅散新神的邪祟。

“那是朕的、朕的大將軍……”

建炎帝癡癡望著展翅高飛的雄雞，一時間竟然忘記了恐懼。

眼中布滿血線的禁軍，在雞鳴中恢復了幾分清明。拿著趟著鮮血的鋼刀，一時間都有些茫然。

“我們，在做什么……”

沈硯負手望天，輕聲道：“一唱雄雞天下白。”

又是一陣悅耳的啼鳴。

地面突然浮現蛛網般的血線，就像惡心的小蟲一樣扭動。

以會場為中心，蜿蜿蜒蜒地散向京城各處。

“什么東西？”

“哎呀，救命……”

百姓們陷入恐慌，蹦跳著躲避，爬上高墻和大樹。

霍御凰帶著漕幫的人手，正散布在京城各處。每個人都拎著水桶，帶著器皿。

里面裝的是液體，帶著濃濃的血腥味。

霍御凰見到血線浮現，當即將一支響箭射向高空。

“就是現在！”

漕幫的人動了起來，將水桶和器皿里的東西潑灑出去。

雞血。

全部都是公雞血。

那些從地底浮現，小蟲般的血線，灑上雞血之后，沒有融合在一起，而是冒出滋滋煙氣。

然后，活了過來。

變成了真正的蟲子。

丑陋，惡心，扭曲地掙扎。

有人用刀去砍，鋼刀竟然被腐蝕出缺口。

“不要靠近！”霍御凰大吼。

“喔喔喔——”

斗雞們從會場里飛出，精準撲向各個節點，啄食那些地上的小蟲。

每吞掉一只，斗雞的眼睛就亮一分，速度也快上一分。

啄食地速度漸漸無法用肉眼辨識，風卷殘云一般將地面清洗干凈。

岳擎蒼帶著士兵，終于沖破會場的血色結界。很快將失神的禁軍控制住，豎起刀槍指向康王。

只是康王現在的樣子實在恐怖，衣衫撐破的地方人臉陰險。士兵們拿著刀槍的手，都在不受控的顫抖。

“你的妖法已經破了，還不快快束手就擒。”岳擎蒼大聲呵斥，給士卒們壯膽

“愚蠢的凡人……”

康王肥碩的身軀劇烈顫抖，華服徹底爆裂干凈。肉山式的身體，瞬間膨脹成小山一般。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不是人類軀體，無數張扭曲的人臉在肉團表面浮沉。

每張臉都在發出不同聲調的慘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張臉都清晰可辨，每張嘴都在發出聲音。

士兵們驚恐地后退。

“放箭！”岳擎蒼強行鎮定，命令士兵放箭。

稀稀拉拉的箭射過去，康王的皮膚上連痕跡都沒有。

“看到了嗎？”

康王的透露不見了，轉而化作胸口的一張大臉。舌頭已經異變成觸須狀，說話時噴出腥臭黏液。

“破了大陣又能如何！會場里的血肉，已經足以讓本王煉成神體！”

康王右臂突然暴漲，化作十條帶著吸盤的觸手抽向沈硯。每條觸手末端都裂開菊花狀的口器，露出三圈螺旋利齒。對士卒們視而不見，巨蟒似得卷向沈硯。

“你的對手不是我。”沈硯視而不見。

“汪——”

側方突然鉆出一道黑影。

伴隨著一大片污穢的散落，一條老狗出現在場中。

“狗？”康王眼中愕然，斷裂的觸手在空中僵住，所有眼球同時收縮。

一條瘦骨嶙峋的老狗，毛色枯黃，后腿因年邁而微微顫抖，甚至走路時還略顯蹣跚。

康王的肉山驟然凝固，所有人臉的表情從猙獰變成了錯愕，再變成一種難以言喻的羞辱。

“我的對手……一條……狗？”

康王的主臉，猛地抽搐起來，嘴角裂開至耳根，露出森森尖牙。

“我是神，是超越凡俗的至高存在，你竟敢用這種低賤的生物來挑戰我？！”

肉山劇烈翻涌，觸手狂亂揮舞，砸碎地面，撕裂墻壁。

他的憤怒不僅僅是因為被挑戰，更是因為他的對手甚至不是人類，甚至不是某種強大的異獸，而是一條狗！

一條老得快要死掉的狗！

這是褻瀆！這是羞辱！

“汪汪！“老狗叫了兩聲，聲音清脆，就像嘲諷？

無數觸手如暴雨般砸下！

“死！死！我要碾碎你！讓你連渣都不剩！”

老狗輕盈地跳開，動作出奇地敏捷。康王的觸手砸空，地面崩裂，碎石飛濺。

“你這條卑賤的畜生！“康王的主臉咆哮著，肉山表面的人臉也紛紛扭曲尖叫。

他吞噬了無數血肉，讓上千人成為他血肉的一部分！可現在，他竟在與一條狗戰斗？！

這簡直荒謬到可笑！

他再次發動攻擊，觸手如狂蛇般絞殺而去！可就在即將觸及老狗的瞬間——

金光迸發！

老狗的眼中，驟然綻放出璀璨的光芒！

康王的觸手在金光中燃燒、潰爛，人臉們發出凄厲的哀嚎。他的主臉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不……不可能！”

岳擎蒼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劍。

他也覺得不可能。

連他這個宗師都對付不了康王，一條快死的老狗怎么可能。

“它已經是靈獸了。”沈硯知道岳擎蒼的困惑，“將來天地有變，它會是你岳家的依仗。”

岳擎蒼沉默，心里莫名緊了一下。

他其實預見到了某些事，只是不愿意往深處去想。因為那將意味著，他守護的南楚……

老狗緩步向前，金光如潮水般擴散，康王的肉山開始溶解，人臉一個接一個地消融。

“停下！停下！”康王的主臉瘋狂地咆哮著，肉山開始劇烈收縮又膨脹，試圖抵抗金光的侵蝕。

從它體內突然伸出數十根新的觸手，這些觸手比之前的更加粗壯，表面覆蓋著堅硬的鱗片，末端不再是口器，而是鋒利的骨刺。

骨刺觸手以驚人的速度刺向金光罩，這一次，它們沒有直接接觸，而是在空中快速旋轉，形成一股黑色的旋風。旋風與金光相撞，發出金屬摩擦般的刺耳聲響。

老狗被這股力量逼退了幾步，但它眼中的光芒絲毫未減。

康王的主臉露出猙獰的笑容：“看吧...看吧...你終究只是...一條老狗...“

老狗突然仰頭，發出一聲長嚎。

那不是普通狗叫，而是一種穿透靈魂的清嘯。

嘯聲中，金光突然凝聚成無數細小的光箭，朝黑色旋風射去。每一支光箭都精準地擊中一根骨刺觸手，將它們釘在原地。觸手掙扎著，卻無法掙脫光箭的束縛。

還有一陣風。

沒有爆炸，沒有巨響，旋風就像從未存在過一樣無聲無息地消散了。白光繼續擴散，觸及康王的肉山軀體。

肉山開始緩慢地、幾乎是溫柔地溶解，那些人臉一個接一個地平靜下來，最后閉上眼睛，如同入睡一般消失。

他是神啊！

敗給一條狗？！

康王的主臉扭曲到極致，最終崩潰般嘶吼。

“不——！！”

他的咆哮中，夾雜著憤怒、羞恥，以及……某種連他自己都不敢承認的絕望。

“羞恥么？大可不必。”

沈硯的聲音似乎帶著回響。

“雞司晨，犬守夜，人間之道。你是邪祟，怎能敵雞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