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鳴瑞斗彩宴，戰斗已經白熱化。

琉璃擂臺，毛羽遍地，雞血四濺。經過數輪的角逐，康王的鐵爪王已經進入了決賽。而它的對手……

皇帝陛下的金翅大將軍振翅怒冠，鐵爪如鉤，將對手的脖頸撕開。雞血染紅了的擂臺。

“大將軍威武！大將軍威武！！”

每次建炎帝的斗雞獲勝，類似的呼喊都山呼海嘯。岳擎蒼不喜歡這個大會，這也是原因之一。

“好！金翅大將軍果然神武啊！“

“陛下慧眼如炬，此雞當真冠絕京城！“

權貴們紛紛撫掌叫好，臉上堆著夸張的笑容，眼睛不時瞟向皇帝的方向。

大多數人根本不懂斗雞，只覺得這畜生撲騰得吵鬧。但建炎帝喜歡，便要裝出一副陶醉的模樣。

建炎帝斜倚在龍紋軟榻上，手指輕叩扶手。他目光掃過臺下眾人，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

可以說他是個玩物喪志的君王，但絕對不是能隨便被糊弄的傻子。尤其是在斗雞這件事上，建炎帝無比的敏銳。

“一群諂媚之徒。”

建炎帝因為愛雞取勝，心情十分逾越。不過看著那些諂媚的笑容，多少還是有些掃興。

工部侍郎明明在打瞌睡還要強撐著眼皮，象征性地在那拍著巴掌。戶部尚書根本分不清兩只雞的區別，卻要裝模作樣地評點。

建炎帝又轉頭看向身邊的康王。

在眾多人當中，也就康王能和他聊聊斗雞。

但也僅限于康王懂這個，能進行技術層面的交流，并不是真的喜歡。

“哎，寂寞啊……”建炎帝很是寂寞，“尋一知己，何其難也。。”

建炎帝仰頭飲盡杯中酒。

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澆不滅心頭那股莫名的煩躁。

忽然，皇帝的目光停在角落二層的青衣書生身上。

沈硯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斗雞臺，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當金翅大將軍一個漂亮的騰躍避開攻擊時，他竟不自覺地微微前傾身子，手指在桌沿輕輕一敲。

建炎帝的眼睛亮了。

這是真正欣賞斗雞的人才會有的反應。

多少年了！

.終于有人不是敷衍他，而是真的在欣賞這場較量。

“去。“建炎帝對身旁的大太監低聲道，“問一問，二層的那位公子是誰帶來的。“

萊陽王坐在不遠處，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中十分困惑。

這個沈硯，當真是處處出人意料。明明是能移山倒海的存在，卻好像真的在看斗雞。

昨天還說要殺了康王，怎么今日一點反應都沒？難不成真看入迷，把正經事給忘記了不成？

萊陽王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康王的方向。

那個肥胖的皇叔一如既往，配合著皇帝扮演著丑角。只是那雙瞇到看不見的眼睛里，似乎隱藏著與往日不同的東西。

“公子，你真是來看斗雞的么？”公孫離看斗雞看得百無聊賴，卻見沈硯看得津津有味。從第一場看到現在，完全沒有看膩的意思。

“挺有意思的。”沈硯道。

“是么？”公孫離又努力的看了看，“沒意思啊。”

“視角不同。”沈硯道。

“它們被培養出好斗的性情，被置于不得不戰的境地。對它們而言，這不是游戲，而是生死存亡。它們的眼中沒有觀眾，只有對面的敵人。沒有榮譽，只有求生的本能。”

“這就是江湖。”岳文舉在旁邊感慨了句，“公子所言，是提點你我。”

“哦。”公孫離似懂非懂，“阿離受教。”

沈硯沒吭聲，只是有些古怪。

他沒想著提點什么，只是單純字面的意思。

雞是陽物，生死存亡之間，能夠觸及勾連陰陽。

沈硯能夠感覺到，隨著斗雞們的廝殺，斗場的陽氣越來越盛。

但是衍生出的陽氣，卻在往地下沉入。

顯然有什么東西，在凝聚這些氣息。

“應該快了。”

沈硯繼續關注著比賽。

決勝局已經開始。

建炎帝的金翅將軍VS康王的鐵爪王。

誰贏不重要。

重要的是最后的斗雞勝出。

結果有了。

金翅大將軍一爪定乾坤，將鐵爪王抓了個卵毛飛。

雄雞昂首啼鳴，建炎帝龍顏大悅。

“哈哈哈，王叔，還是朕贏了。”

建炎帝大笑。

“陛下的金翅將軍神武。”康王微笑，抬起胖胖的手揮了一下，“動手。”

剎那間，只聽得倉郎聲響，許多禁軍突然拔刀。

寒光閃過，鮮血飛濺。

身旁的同袍還未來得及反應，頭顱就已滾落在地。鮮血噴濺在衣甲和地面，染出一朵朵妖艷的花。

偷襲得手的禁軍們，扯下衣甲，里面露出紋著“康”字的布條。

更有一批人，取出弓弩，射向四周的觀眾。

禮部尚書被三支箭釘在座位上，眼睛瞪得老大，似乎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工部侍郎想逃，卻被一刀劈開后背，鮮血噴了滿墻。

“王叔？！你做什么！”建炎帝大驚失色。

“護駕！護駕！“

大太監反應了過來，高呼著將皇帝護在身后。

康王沒有出手襲擊皇帝，只是冷漠地俯首看向二層，那道青色的身影。

“小瞧康王叔了。”萊陽王也很意外，抬頭看著康王，“沒想到禁軍當中，您也能伸進手。我很好奇，您是怎么收買他們的。”

“禁軍士卒幾代恩養，沒人能夠收買，收買也不會有這么多人。”康王笑得詭異，“本王，只是給了他們更好的選擇。”

禁軍們眼中浮現血絲，瘋狂地屠殺他們能看見的人。

“列陣！！”

岳擎蒼察覺會場有異，率兵從外沖入，卻被一道血色屏障阻隔。他怒吼著揮劍刺向屏障，劍刃卻像砍在棉花上，毫無作用。

“妖法，是妖法！”岳文舉焦急地對沈硯懇求，“硯公子！求您出手相救！“

沈硯負手而立，紋絲未動。

有人就在他眼前被箭矢射到，卻好像沒看見一樣。

“硯公子？”岳文舉愕然。

沈硯很平靜：“救了這些人，整個京城的百姓會死。換成你，會如何選？“

“什么？”岳文舉怔了怔，下意識看向會場的地面。

不知道何時，地面開始蠕動，鮮血像活物一樣流向擂臺，尸體一具具沉入地下，仿佛被無形的巨口吞噬。慘叫聲、哀嚎聲此起彼伏，整個斗雞場變成了人間煉獄。

岳文舉大概猜到一些。

“難道.……不能兩全？“

“世間從無完美之法。“沈硯的聲音還是很平靜，“況且，我還需要等他出來……”

康王的身軀開始膨脹，華服被撐裂，肥肉蠕動間，一張張人臉浮現。

那些剛死的權貴，被砍殺的禁軍，那些死者的面孔在他皮膚上沉浮、嘶吼。

沈硯看向那些面孔，一張張的仔細尋找。

找到了。

其中一張臉，赫然是徐福！

“出來了。”

沈硯瞳孔微縮，身形一閃，已至建炎帝面前。

皇帝已然癱坐在地，雙腿軟的無法站立。

“皇帝陛下，下一道旨吧。“

建炎帝瞳孔渙散，嘴唇顫抖：“下、下什么旨？“

沈硯微微俯身：“這是你的京城，你是皇帝。邪祟犯境，該當如何！“

皇帝茫然抬頭，恍惚間，他仿佛看到沈硯眼中有一縷金光流轉，如真龍之威，又如天道垂視。

“朕……朕……“

剎那間，建炎帝心神一震，恍惚間似有龍吟貫耳，一股久違的帝王威嚴自心底涌起。

他猛地攥緊拳頭，強撐著站起身，盡管雙腿仍在發抖，但聲音已恢復了幾分帝王氣度。

“傳、傳旨！誅邪！”

擂臺之上，金翅大將軍驟然振翅，雞冠燃起赤金烈焰，發出悅耳的啼鳴。

其余斗雞齊齊響應，眼瞳中亮起金光。

徐福在等最后的時刻。

沈硯也在等。

“去吧。”

沈硯說。

斗雞們扇動翅膀，同時飛了起來。